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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晰歸清晰,與其說這是封請分骨頂來援的信,裡面的內容倒不如說更像是曹琴琴的遺書。
陸雙行心底大致有了猜測:看來這封信大抵是琴琴瞞著瑟瑟臨時起草的,寫到最後突發情況,琴琴匆匆折起信。然後又在十萬分火急時將信慌忙送出,不,時間上算也許當時已經來不及由她發出了,乾脆就是瑟瑟發回來的,才會布滿另外一種褶皺——並且沾染了血汙。如果兩人當時在一處,很多事情琴琴也不用在信裡交代給瑟瑟,姐妹倆是同生同死的,或許信發出時她們根本不在一處,好些事情琴琴才需要在信裡交代清楚。
陸雙行越想心底越沉重,不斷地做好見到兩人屍骨的準備,又不斷地安慰自己,試圖打消這一念頭。
滾滾黃沙拍打著玄刀的刀鞘,發出令人頭皮發麻的沙沙聲。他決定想些別的,靈光一定有馬,有後援。但並不是最開始就有,否則琴琴瑟瑟不會獨自窮追不捨直接追到了宜州。就是說她們很有可能是遭遇了突襲,那麼靈光逃跑就變得意味深長了。究竟是撇下雲霞莊的畫骨臨陣脫逃,還是乾脆就是誘敵深入呢。
宜州地廣人稀,最北邊和最南邊完全是兩種風貌。北面乾燥揚塵,南面卻是山重水複、霧瘴裊裊。在南線上流傳著一個能嚇唬得住全天下小孩的故事,說是一重重山的霧瘴中藏身著一具具不披皮囊的白骨,那些白骨遊走在白茫茫的瘴氣中,天然就淬了毒、有過路人要穿透霧瘴,它們便伸出雙手死死抓著人的肩膀、從人的後腰裡鑽進皮囊,取代那過路人的一切。
陸雙行小時候也聽過這個故事,是嬸娘講給小妹的,果然把妹妹嚇得哇哇叫,鑽進父母的懷裡。他是在那時候意識到自己好像和其他人不太一樣的,他不怕這個故事,覺得有畫骨來替換了自己也好,活著怪煩得慌。反而是後來,到了分骨頂、隨著師父風裡雨裡奔波才覺得怕了。人比畫骨複雜,畫骨也不比人簡單。人改不了命定的一生,畫骨換張皮囊便能換一種人生。
風沙小了些,馬兒也渴得受不了,眼見前面有水源撒開蹄子狂奔。陸雙行被巔了一下,趕忙加緊馬肚子。有水的地方就有村落,不遠處現出一片低矮的小房子。他被馬兒顛簸過去時那水旁剛好有婦人在浣衣,遠遠看見陌生人過來,警惕地站起身子仰頭張望著。大抵是瞧見了什麼,婦人渾身一震,頭也不回地就往屋子跑,邊跑邊大聲喊道:「骨差來了!骨差來了——」
陸雙行一頓,穩住馬下來,放它去喝水,自己迎著婦人的方向快步走去。那婦人奔進小屋,須臾便圍出來了四五個面容粗糙的男女。眾人面對面站在一起,話反又憋回了喉嚨裡,頓時僵持起來。陸雙行剛要開口,浣衣那婦人搶先探問道:「骨差,你姓什麼?」
陸雙行便把話咽回去,轉而老實回答說:「姓陸。」
幾個村人轉身嘀嘀咕咕幾句,隱約還能聽見什麼「好像有姓陸的」、「好像聽說過」這類話。陸雙行老實等他們商量完了,那婦人又問說:「骨差不是不單打獨鬥嘛,你怎麼自己?」
婦人口音很重,陸雙行費了半天勁兒才聽明白,耐心解釋說:「人手不夠。」司郎給的話是把琴琴瑟瑟接回來,不是叫他繼續追。分骨頂唯一一個一品骨差倒下了,再沒得人比琴琴瑟瑟品階高,只能叫他過來。
那婦人努努嘴,似是對他的解釋不太滿意,乾脆直言說:「來做什麼?」
「救人。」陸雙行簡短道。
村人們再度嘀咕起來,這回陸雙行聽不懂他們說什麼了。片刻仍是那婦人發話,陸雙行注意到她不自覺地讓了讓身子,「救什麼人?」
陸雙行一聽這是有戲,忙道:「一對分骨頂的骨差姊妹,一般高、長得一模一樣。」
「對上了,對上了!」婦人一拍手唸叨幾句,抓過他就往裡跑,「快和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