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墓地挺乾淨,看得出剛剛被清掃過。一束略顯枯萎的鮮花擺在墓碑旁。顧浩笑笑,心說邰偉這猴崽子還真聽話。
顧浩拆開一包香菸,點燃一支放在墓碑基座上,又給自己點燃一支,坐在墓碑對面,垂著頭,默默地吸著。
沒什麼話說。該說的話在幾十年裡都說完了,陪著老夥計坐坐就好。顧浩突然想到,要是自己先走一步,邰志亮肯定在自己的墓前絮絮叨叨地說個沒完,沒準說得興起,還要現場打套軍體拳。
他們兩個人,一個沉默寡言,一個能說會道;一個慢慢吞吞,一個精力充沛;一個自幼老成,一個永遠都對世界充滿熱情和好奇。
然而,就是這樣兩個人偏偏成了最好的朋友。好到什麼程度呢?他們愛上了同一個姑娘。
六十年代初,顧浩和邰志亮是同屬新疆邊防部隊某部計程車兵。兩個人年齡相當,又來自同一個城市,有了老鄉這個關係,平時聯絡得也就比較多。某年休假,顧浩和邰志亮一同返鄉,又同時受邀去某小學做報告。顧浩本不想去,邰志亮倒是十分積極,最後把他生拉硬拽去了。在報告會上,邰志亮和一個叫杜倩的大隊輔導員相談甚歡,最後還互留了通訊地址。想不到的是,兩個人返回部隊後,杜倩真的給邰志亮寫了一封信。邰志亮興奮得上躥下跳,立刻著手給姑娘回信。然而他捏著鋼筆,瞅著稿紙,憋了一天只寫了「親愛的杜老師」六個字。無奈之下,他只得求助高中畢業的顧浩。顧浩最初斷然拒絕,可是事關戰友的「終身幸福」,加之邰志亮的軟磨硬泡,顧浩還是被迫替邰志亮回了一封信。有寫信就有回信,邰志亮一次次厚著臉皮來找他,顧浩也就這麼和他「一起」與杜倩談起了戀愛。這種荒唐的聯絡持續了大半年,直到顧浩發現自己更多地在信裡向別人的女友傾吐心跡,他才發現壞了。更糟糕的是,邰志亮也察覺到了。兩個人尷尬地相處了一段時間,準備正式談一次的時候,那場自衛反擊戰爆發了。
兩人所在的部隊投入到戰爭中。大敵當前,兒女情長只能先拋在腦後。關係再彆扭,在戰場上也得生死與共。在一次攻堅戰中,一枚手榴彈落在顧浩腳旁,正在對敵射擊的他毫無察覺。邰志亮飛身把他撲倒。顧浩安然無恙,邰志亮的身體裡多了六塊彈片。好在搶救及時,他撿回了一條命。
戰爭結束,兩個人之間的矛盾也不攻自破。命都是他給的,何況原本就不屬於自己的一段感情。顧浩自動退出。之後不久,他們雙雙復員。回到家鄉後,邰志亮和杜倩再不用鴻雁傳書,關於信的秘密也就暫時保守下來。邰志亮去了公安局,顧浩去了玻璃纖維廠保衛科。邰志亮和杜倩有情人終成眷屬,幾年後生了邰偉。顧浩則一直獨身到退休。
獨身,卻不孤單。顧浩一直是邰志亮家的座上客,邰偉更是早早地就認了他做乾爹。如果不是邰志亮有一次酒後失言,說出了當年顧浩代筆的事,也許這種特殊的關係會始終維持下去。從那以後,顧浩去邰志亮家的頻率驟降。邰志亮夫婦也大概知道了顧浩一直單身的原因,開始四處張羅著給他介紹物件。顧浩卻倔得像塊石頭,不管對方條件如何,一律不見。結果,老夥計的婚事成了邰志亮的一塊心病,直到他因病去世都不能釋懷。
中午時分,顧浩離開了墓園。郊線公交車要到晚上才有一趟,他等不起,就僱了一個進城賣菜的農民的三輪車,到了市區之後再轉公交車。
回到家已經是下午。頂著太陽走了一路的顧浩走進陰涼的樓道里,立刻舒服了許多。他邊走上樓梯邊掏出鑰匙,剛開啟戶外門,就看見一個穿著白色襯衫的中年男子從對門的101室走出來。
「別送了,別送了。」男子背對著顧浩,向室內連連揮手,「蘇大哥,咱們這就說定了,我回去就……」
男子忽然發現了身後的顧浩,剩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