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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哪裡有幾個人真的見過康健的老夫人,最多隻見過瘋癲不發作時候的老夫人罷了。老夫人不發病的時候,一切都好,無非就是沉默寡言,且對周遭的人和事漠不關心而已。為家裡大事下決斷的時候,也是有的。發病的時候,雖說判若兩人,也不過就是個尋常的瘋子,有兩三個婆子看著便好,灌幾天藥,人就會在某個清晨突然正常起來,安之若素地梳洗,進食,精神好的時候還會條理清晰地責罵丫鬟‐‐全然不記得發病時候的種種形狀。令秧自然是見過,老夫人說著話,突然間一口氣接不上來,眼睛翻上去,臉漲成豬肝色,平日裡照顧她的人自會熟練地衝上來,將一塊布塞進她嘴裡,抬回房中去‐‐接下來的幾天,宅子裡最深那一進,總會傳出些莫名其妙的喧囂聲,令秧聽到過很多回:有時候是笑聲,並不是人們通常描述的那種瘋子瘮人的慘笑,病中的老夫人笑得由衷開心,元氣十足,遠遠地聽著,真以為房裡發生著什麼極為有趣的事情;有時候是某種尖利的聲響‐‐斷斷續續,雖然悽厲,但是聽慣了,即使是深夜裡傳出來,就當是宅子裡養著什麼奇怪的鳥,也不覺得害怕。令秧從沒對任何人說過,她其實更喜歡犯病時候的老夫人‐‐因為在瘋子的笑聲和呼嘯聲裡,她才能覺出一種滋生自血肉之軀的悲喜‐‐老夫人清醒的時候,就跟塑像差不多吧,總是不好接近的。
沒有人解釋得通,為什麼在老夫人發病的時候,令秧還總是願意去老夫人房裡待一會兒。這種時候,人們會用綾子縛住老夫人的雙手雙腳,將她捆綁在床上‐‐因為她曾經拿著一把剪刀把自己的胸口戳出兩個血洞。被縛在一堆綾子中央的老夫人,衣冠不整,披頭散髮,臉上卻是真有一種自得其樂的神情,雖說神情麻木眼神渙散,喉嚨裡發著悲聲,但令秧總會覺得,此時的老夫人更像一尊凡人難以理解的神祇,全然不在乎被五花大綁的冒犯。令秧託著腮坐在這樣的老夫人旁邊,相信自己總有一天是能夠和此時的老夫人對話的。府裡的人們自然是覺得,就算這位新夫人有些缺心眼兒,可是能做到在這種時候來陪伴著老夫人,也實屬不易‐‐換了誰不是硬著頭皮進來呢,此情此景,目睹了難免傷心。也因此,就當是新夫人孝心難得吧。不然還能如何解釋這件事呢?
直到唐簡死的那天,令秧都相信,瘋病中的老夫人,一定是想要告訴人們什麼非常重要的事情。
第二章
令秧在唐家的第一個春節,很快就到來了。
一入臘月,闔府上下的忙碌對於令秧來說都是新鮮的事情‐‐她家裡過年的時候也就是嫂子帶著三四個人忙幾天罷了,何曾有過這麼大的陣仗。廚房裡早就掛滿了臘腸和年糕,站在二樓的欄杆後面,她看得到院子裡的罈子罐子恨不能堆成了一面牆‐‐據說,醃好的蘿蔔梅乾菜,或是雞胗鵝掌之類的都堆在左邊;做成蜜餞的各色果子還有糖胡桃糖蓮子之類都堆在右邊,鹹的東西和甜的東西有條不紊,涇渭分明‐‐當然這還並沒有算上地窖裡那些尚待清理的酒。蕙娘裹著一件很舊的靛藍色猩猩氈的斗篷,站在冬天的寒氣裡對著二十多個人吆五喝六,像是指揮著一場戰爭。
&ldo;小丫頭們記不住事兒,你可得仔細。&rdo;蕙娘吩咐廚孃的聲音總是能清晰地傳得很遠,&ldo;從上往下數,每層的罈子盛著的東西都不一樣的,哪層是哪些,你老人家別嫌麻煩,親自盯著他們才好,不可叨混了。像前年不知哪個糊塗車子將醬瓜絲兒當成梅乾菜燒到肉裡去,險些兒就在客人跟前鬧大笑話……&rdo;廚娘忙不迭答應著,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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