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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她離開喀什去烏魯木齊轉車往上海的長途汽車站上。
唯一的床頭櫃裡,她掏出幾張發黃的相框。那是1968年,許多上海知青離家遠行,胸口戴著大紅花,在列車視窗揮手告別,個個意氣風發,其中有一個就是她爸爸。
她說,她爸爸離開上海時,吹了一曲笛子《我們新疆好地方》。在火車站,有不少人聽了這首曲子,就主動報名來了新疆。沒想到,二十年後,這些人都跟她爸爸成了死敵,說是當年被他騙來了新疆,沒想到吃了那麼多苦。但,所有人再也回不去了。
你爸爸回來過嗎?
嗯,半年前,他好不容易回了一趟上海,卻跟我叔叔打了一架。叔叔說,能容納我住下讀書已經不錯了,怎可能再讓我落個上海戶口呢?她看了看頭頂的天花板,說,他們兄弟打到頭破血流。最後,爸爸獨自回新疆去了,真想跟他一起回去啊。
後來,我才明白,這種事情太常見了。當年離家的知識青年,為了給自己或子女贏得一個回城的戶口,要徵得原籍的兄弟姐妹簽字同意,常常因此反目成仇,乃至大打出手,也不乏鬧出人命。
不久以後,學校裡又傳出一件大事,關於李曉夢。
大家都在說‐‐古蘭丹姆真的是古蘭丹姆,她不是漢族,她的媽媽是維族人。難怪啊,她長得有些特別。
學校領導也來過問,發公文去喀什調查,要搞清楚李曉夢是不是身份造假才來借讀的?
她拒絕跟任何人說話,包括我在內。雖然,我沒有看到她掉眼淚,但從她怨恨的眼神看得出‐‐全世界都成了她的敵人,感覺再也不能一起愉快地玩耍了。
第七天,她消失了。
我去李曉夢家找過她,她叔叔說曉夢回新疆去了。
那是初三中考前的一個月。
哎,我再沒有見過她,整整二十年。
2014年9月16日,深夜,喀什人民公園。
四周寂靜,布滿樹林,還有一地落葉,彷彿回到江南的公園。已近子夜,大門卻敞開著,幽暗燈光下,聚攏著四個維族人,三個老頭,一個年輕人,坐在地上聚會,令人狐疑。
走進一看,才發現他們四個在打撲克牌,我和甫躍輝相視一笑。
月黑風高。
繼續往公園深處走去,渺無人煙。古人說黑夜遇林莫入,我們兩個是膽大包天。此處回頭再看人民廣場,似是兩個世界,依稀眺見對面毛主席像的燈光。
眼前出現一棟建築。
正面很不起眼,只有一層樓,門口有顆紅星,像是蘇聯建築,有塊指示牌‐‐喀什人民文化宮。
我的心臟,不知被什麼刺了一下,這個名字,彷彿從冰庫緩緩解凍,甦醒,復活……像她的眼睛。
繞到文化宮的側面,才覺得規模不小,有個古樸典雅別具民族風的邊門。
我聽到了笛聲。
顫音、滑音、疊音、吐音、飛指、換氣,各種技巧,棒棒噠呢。
甫躍輝訝異地看我,誰都不曾想到,在這喀什的黑夜裡,整個中亞和維吾爾文明的中心,竟會突然響起江南的竹笛。
這笛聲,這旋律,我依稀記得,不,是永遠難忘。
鷓……鴣……飛……
這首曲子,二十年前,我的&ldo;古蘭丹姆&rdo;李曉夢,她最愛在燎原電影院街心花園的月夜下吹奏‐‐而今那座電影院早被拆了至少十年。
那指法,那氣息,那節奏,還有特別的剁音,我記得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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