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話 難忘,死了(第1/1 頁)
風息山莊。穆青君房內,夜已深。
穆青君提著一罈酒,徑直走向掛在床邊的巨幅渴筆山水圖。那畫中幹筆淡墨繪出樹石深谷,遠處峭壁上一盞孤亭,蕭條淡泊。穆青君面向山水,使出掌風把孤亭旁的磚塊往裡一推,山水畫便如捲簾般向上簌簌捲起,牆上的磚塊瞬時變幻位置,顯露出一扇機關暗門來。穆青君閃身踱進暗道,身後山水畫卷落幕。房間內看上去又恢復如常。
暗道狹而深邃,穆青君豎起食指輕輕一揮,真氣鋒利而出,擦燃了牆上的一盞盞燈,隨著燈起,穆青君疾步走向暗道盡頭的隱閣。
步入隱閣,豁然開朗。映入眼簾的便是兩套威風凜凜的玄甲,一套全副武裝,長槍爍寒光,一套玄甲卻沒有玄胄,一柄長弓弓弦已斷。穆青君伸手觸向那身沒有玄胄的玄甲,手落了個空,他深深地吐出一口氣。
“我差點便以為,那就是你。”
少年初識於九天。如沈珏形容,彼時的風息穆家三公子穆青君如驕陽一般,身上自有一種威儀與驕傲。九天作為修武神山,傳說中是上古戰神練兵的玄地。上山修武的都是心懷抱負的世家子弟,而軒轅家位列帝國四大望族之首,此番軒轅家獨子軒轅朔的到來,掀起了不小的轟動,卻不是因他身世顯赫,而是從山下到山門的千級石階,軒轅朔是被抬上來的。軒轅朔從小多病,算命先生說他活不過十歲。據說為了辟邪從小被當作女兒養,因此初識的軒轅朔俊美有餘,氣勢不足,是個纖弱的病公子,舉手投足完全不像習武之人。
“我家啊可能是陰陽顛倒了,我弱柳扶風,軒轅嵐好騎快馬,風姿一流,總被認為是軒轅家長子。”說句話都要斷三句喘氣,但提起軒轅嵐,軒轅朔總是明媚神色。
“哎呀,可惜!這軒轅嵐怎不替兄上九天修武呢,英姿美人在旁,一定很有趣。”沈珏遺憾道。
軒轅朔的確弱柳扶風,練功打坐,不消半個時辰就虛汗直冒。別說騎射了,一張長弓都無法拉開。然而他個性異常堅韌,每次練功到暈倒,長弓拉到十指淤血,也絕不言棄,每天耗盡最後一絲力氣,都得由穆青君揹著回房,沈珏在一旁跟著,忍不住嘆道:“軒轅兄,你文采風流,出身又是相門,將來平平安安走個謀臣路線就好,何苦這麼折磨自己。”
軒轅朔雖然虛弱,卻眼神明亮“算命先生說,我這身子,是替我家小妹擋了災,我得活得好一點,才能長長久久替軒轅嵐擋著。”
“只是辛苦青君了,如今每天替我擋著。”軒轅朔伏在穆青君肩頭,抱歉道。
“你要多吃點,一個大男人,輕得像只紙鳶。”穆青君輕描淡寫地說。
九年前穆青君披風雪馬不停蹄,一路向北想救回軒轅朔,卻只帶回一副殘甲。歸來後他幾月閉門不出,修了這間機關隱閣,閣內陳設,就如他們當年的軍帳。穆青君常常窩在裡面喝酒,自言自語。鮮有心情出風息山莊的時候,人也總是出神,回憶像是一隻不肯被時間馴服的野獸,不斷撕扯著他,一不小心就跌入舊事堆中。
就這麼恍恍惚惚地過了九年。
今夜穆青君思潮翻湧,念起沈珏談起的故事,以沈珏的張揚性情,此事應該在金陵是街頭巷尾的香豔談資了,作為好友卻聞所未聞。可見自己的恍惚。再想那鬼公子,雖未見容貌,但那身量笑容,不知不覺就和回憶中的少年軒轅朔重疊了。
穆青君喝得有點醉了,眼神濛濛地望著那副殘甲發怔,吐出一口酒氣。
“沈珏那傢伙說,既然難忘,乾脆殺了吧。可難忘的人,死了便能忘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