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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實是什麼?如果真實是他此刻經歷的一切,他該哭泣嗎?為了躺在床上的這個男人。
他要用眼淚雕刻真實嗎?
如果他不肯流淚,這到底是證實了這個世界的虛幻,還是證實了他的虛偽?
他望著眼前遍體鱗傷的男人,一時之間有些恍惚,像是突然不認識他了。虞塵隱在腦海里拼命呼喚著天命書,呼喚著曇花,但沒有回應。
他突然冷靜下來,關上窗戶,坐到床榻,撫上匡盛額頭。沒發熱,很好。
軍醫來後,仔細給匡盛處理傷勢。他擺弄著諸多瓶瓶罐罐,藥箱裡的取了大半,邊給匡盛敷藥邊撫著鬍子嘆氣。虞塵隱在一旁給他打下手,問:「這傷多久能好?」
「少則三月,多則半年。就算好了,身體也大不如前,每逢陰濕天氣疼痛能從骨頭裡漫出來,遭罪哦。」
治療結束後,軍醫留下內服外用的藥走了。匡盛身上給包紮得密密麻麻,虞塵隱靜坐一旁凝望著他。
他發現匡盛瘦了很多,長眉也微蹙著。虞塵隱撫上他眉眼,是涼涼的觸感,有些糙,他這些年過得應該不太好。匡將軍死後,他是如何活下來的,那個時候他還不大,搶食物也搶不過別人,流亡的人那麼多他能夠活下來,一定很不容易。
從大將軍之子淪為匪賊,從錦衣玉食到食不果腹,他都掙扎著活下來了,但虞塵隱內心深處明白,這一次,匡盛絕不會選擇斷臂苟活。
虞塵隱倏然想起剛來盤窪寨時,匡盛對他說過的那句話——跑不掉的啊,可憐的阿隱,這裡四周是山,有人把守,唯一沒人的是懸崖,跳下去直入黃泉。
虞塵隱閉上眼,不願再想。不知過了多久,匡盛從昏迷中清醒過來。虞塵隱連忙問:「喝點水嗎?」
「阿隱,外面是什麼聲音?」
虞塵隱傾耳細聽:「雨,下夜雨了。」
「原來是雨,對,是雨。我剛在做夢,耳邊窸窸窣窣的,我以為你在喚我,趕緊醒來,原來是落了夜雨。」
「盛哥做了什麼夢,要不要講給我聽?」虞塵隱扶起匡盛,靠在牆上,餵他喝了點水,又把熬好的藥端給他。
匡盛一飲而盡,虞塵隱接過碗擱在一旁。
「塵隱願意聽嗎?」
「當然。」
匡盛有些難為情,蒼白的臉湧上兩團薄薄紅暈:「我夢見……我夢見你給我生了個孩子。」
見虞塵隱沒有生氣,匡盛放寬了心,絮絮叨叨起來:「我在夢裡造了間草屋,屋外有竹,竹四季常青,冬天的時候落了雪,雪積在葉片上,由於過重,裹得竹葉搖晃。雪與碎冰從千片萬片的竹葉上落下,清而脆,有迴響,像是連綿的風鈴。你就站在竹下抬著頭仰望,偶有碎雪落到你頭上,你站得越久,頭髮越白,倏然一聲孩童的呼喚,你回過頭來,我這才看見你。孩童叫你「娘」,我循著聲音找去,發現孩童就被我牽著,我牽著他胖乎乎的小手,捏了捏,他抬起頭來,給我一個大大的笑臉,說著:爹爹,我們到娘那邊去兒,我也想看竹子。」
「阿隱,這個夢是不是很奇怪?」
虞塵隱搖頭。
「不奇怪就好……可惜我忙著醒來,我牽著小孩的手,沒能走到你身邊。」
虞塵隱垂下眼睫,把手覆在匡盛手背上:「沒關係,你現在就在我身邊。」
匡盛反握住虞塵隱的手,取笑道:「這次可是你主動的,咱倆這也算執子之手了……」
「嗯,是我主動,我還能更主動些。」虞塵隱也開起玩笑,他脫了外裳爬到床上,匡盛渾身是傷,他儘量不碰著對方。
匡盛卻沒顧忌,直接將虞塵隱拉到懷裡,拉得急了,撞到傷口,他悶哼一聲,戲謔道:「最難消受美人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