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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有旁人勸她放鬆點,人生還長,對懷孕生子這件事不要這麼執著,但她從來就沒有,也不配有一個放鬆的人生。對她而言,從前按部就班的每一步,都是為了以後還能按部就班走每一步,這樣就不會出錯,不會有波折,不會失去好不容易攥在手裡的一切。結婚是因為合適,生孩子是因為到了年齡,每個階段都有每個階段要解決的問題和標準答案,她當慣了考出好成績的聽話的學生,不敢掉隊,也不敢想像一旦交不出滿意的答卷,等待著她的會是什麼。如今面臨著三十歲這道坎兒,眼看就要錯過所謂的最佳生育年齡,她越發焦慮,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已經這麼認真地答題了,還是得不到理想的答案。妻子和母親的身份就是一切問題的理想答案嗎?她也不知道。
但婚姻是兩個人的,生孩子也不是她一個人的事。李楷嘴上也說著不急,看她狀態不好,最近孩子的話題也少提了。但他的寬容卻帶著置身事外的意味,似乎她自己的壓力只能自己消化。他越不提她越焦慮,每天回家看著他就像看著每次檢查的化驗單,恨不得從他腦門上診斷出來到底是什麼原因懷不上。
明明他們剛在一起的時候也不是這樣的。當年鄭家悅陪著她室友去相親,就像古早橋段一樣,李楷和室友互相沒看上,卻跟鄭家悅對上了眼。她其實有點奇怪,室友比她瘦,比她漂亮,愛打扮,是大城市長大的女孩,活潑開朗,聊起來天南海北什麼梗都能接上,走到哪裡都不缺人喜歡。但李楷後來說,覺得鄭家悅更適合他。
「我覺得……你挺宜室宜家的。」李楷後來說。說完他怕鄭家悅覺得這個評價不尊重她,立刻找補道:「我是說,我也挺宜室宜家的,咱們兩個挺適合。」
要說喜歡有多少,她自己也不知道,可能他也不知道。但李楷說的是實話,拋開喜歡不談,如果想和一個人一起在北京擁有一個自己的家,那她是適合的,他顯然也是。對一個真正屬於自己的家的渴望,是鄭家悅二十多年以來的夢。
但這個家真的屬於她嗎?如果以後也沒有孩子,這個家還會屬於她嗎?她擔心的到底是有沒有這個孩子,還是這孩子還沒來就引發的一切充斥在這個家裡的暗流湧動的衝突和矛盾,還是一旦他們的婚姻因此產生危機,覆巢之下家也不復為家的恐懼?
李楷就像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似的,和往年一樣帶了給鄭家悅家人的禮物。鄭前程一直跟他不對付,打了個招呼就出門了。她爸媽都在家,鄭家悅找不到機會跟他單獨說話。好不容易到了晚上睡覺前,她才試探著問:「你不是沒假了嗎?也不告訴我,怎麼突然來了?」
「沒假我就不能來了嗎?」李楷答得自然,但鄭家悅覺得不自然。他可不是為了千里迢迢跑到孃家來接她回北京不惜犧牲自己上班時間的人,她又不是沒手沒腳不會坐高鐵坐飛機。北京通勤兩小時,他從來沒接過她下班。他倆當年婚假期間公司臨時需要加班他都能迅速趕回去,紀念日、節日也從來沒影響過他工作。
「老婆,我想跟你說個事。」李楷拉著她的手,鄭重其事地說。
不知道為什麼,她心裡莫名打起了鼓。「你別說。」她突然說。
「啊?」李楷一愣。
這一瞬間,她腦子裡滾過很多個離譜的想法,甚至在想,如果李楷跟她說「咱們離婚吧」,她要怎麼辦?
不是沒有想過這個最壞的結局,在他們第一次去醫院檢查,等待結果的時候,她就在想,如果真的是她有什麼毛病懷不上,會不會離婚?但實際上他倆都沒查出來什麼問題,兩年過去了,她還是沒懷上,這把劍就一直懸在她頭頂上,從來沒放下過。
「你想什麼呢?」李楷不解地問。
她只好搖搖頭。
「……你說吧。」她往被窩裡挪了挪,縮起脖子閉上眼,像是在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