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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徹底黑了,隔著街就能看到住宅樓裡星星點點的燈光亮著。姐姐家住在一樓,窗簾還沒拉,透過窗戶,能看到一家三口其樂融融地吃著晚飯。小女孩咧開嘴大笑,媽媽寵溺地幫她把臉上粘著的飯粒揀掉,爸爸端著盤子過來,給她的碗裡又添了什麼食物,真是闔家團圓的溫馨場面。
餘多知道,這樣的生活是十年前的姐姐做夢都想要的。那時候她們都不知道會不會實現,現在姐姐實現了,但這個夢裡卻沒有她,也不應該有她。
來之前,她爸的那個遠房侄子意外地主動聯絡她,說要見面。她覺得很奇怪,但想想自己一窮二白,也沒有什麼可被剝削的,就去了。結果他侄子一見面就拿出一份檔案,讓她簽字。
「我只是坐了十年牢,我不是傻子,你讓我簽什麼我就簽。」她看都沒看就說,「我當年認罪都沒有這麼痛快。」
「你先看一下。」他倒是沒急躁。
她仔細一看,是一份放棄繼承權宣告。大概意思就是她爸將來如果死了,她自願放棄遺產和房產什麼的。
「是怕我去搶你的錢嗎?」她說,「我姐當年走的時候,你也逼她簽了這個?」
「沒有。」他淡淡地說,「她不用簽。」
「為什麼?」
「你說為什麼?」他倒是有點詫異,「她走了都沒告訴過你?」
「告訴我什麼?」
「告訴你她不是你姐姐。」
…………
原來,原來一切都說得通了。
為什麼姐姐總是說不記得媽媽離開前的事。為什麼姐姐總是說不知道媽媽去了哪裡。為什麼姐姐比她大這麼多歲。為什麼姐姐有小時候在農村的記憶,而她沒有。
為什麼他總是暴打姐姐,但姐姐總護著她。為什麼他總罵姐姐不檢點,到處勾引野男人。為什麼他連一根頭髮絲兒都不許在家裡出現。
他侄子說,他當年結不成婚是因為他有弱精症,他到處求醫問藥大受打擊之後,心灰意冷,跟家人說,要領養一個孩子。但是沒過幾年,他家人就發現了沈英的存在,還有剛出生的餘多。他對外說是他領養的姐妹倆。可他家人都知道,年齡差距過大的沈英和餘多,根本就不是姐妹,而是母女。
但他又覺得他自己不能生,就認為餘多一定是沈英跟野男人亂搞生下來的。他害怕餘多是他親生的,又害怕餘多不是他親生的。在餘多沒滿周歲的時候,沈英曾經偷了他的頭髮想去做親子鑑定,被他發現了打個半死,告訴她如果再被他發現,他就把餘多從窗戶丟出去。從那天起,家裡只要出現頭髮絲兒或者指甲,他就會暴揍她一頓,漸漸地演變成了他近乎變態的潔癖。
原來她的噩夢不僅因為他,還因為這個孩子的到來。
原來她隱瞞身世,是因為恥辱,或者不想讓這個孩子覺得自己的由來是如此噁心。
原來她不僅是姐姐。
原來她也是媽媽。
臨走前,餘多去養老院再看了他一眼。在他渾渾噩噩不知道她過來要幹什麼的時候,她走上前,戴上手套,拿出塑封袋,然後拔了一撮他的頭髮下來,在他眼前晃了一下。
「害怕嗎?」她問他。
他有點混淆,還沒認出她來。但看她拿著一撮頭髮,突然就激動起來,咿咿呀呀地大喊,口水從閉不上的嘴裡流到身前的圍兜上。
「我也害怕。」她冷冷地說,「我害怕你不僅噁心了我十八年,還要噁心我今後的半輩子。」
親子鑑定的結果很快出來了,她再噁心,也不得不接受這遲到了多年的真相。他可能這輩子都想不到,他嫌惡了這麼多年的,在他眼裡低賤得死不足惜的這個女孩,真是他的親生女兒。
看到沈英和家人一起買菜接孩子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