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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回到家,祝安安在慣常的直播時間之前開啟平臺,不出所料地還是刷出來一堆問她是不是當年受害者的評論。她坐在螢幕前一動不動,一直到直播時間提醒彈出來。
開啟直播的前一秒,祝安安在心裡問自己,到底有沒有必要這麼做。她躲在家裡獨自痛苦了十年,有沒有必要把傷疤撕開在外人面前再痛苦一次。但下一秒,她就果斷地點選了螢幕。她今天沒有化妝,也沒怎麼調燈光,把輪椅往桌子外面稍挪了些,看到自己的臉出現在螢幕上,就開口了。
「今天是個閒聊的直播,聊我自己。」她說完,笑了一下,「不過好像每次都是在聊我自己,你們肯定聽得膩了。今天聊一點不一樣的我自己。」
然後她伸手把鏡頭架調低,把輪椅往後挪動,直到自己的全身都出現在鏡頭裡。
「對。」她說,「這才是我自己。」
就像是多年以來心口鬱結的痛苦一吐而出,她覺得說話都暢快了許多。
「我是十年前那場意外的受害者。我選擇在今天重提這件事,不是為了辯解當年到底誰對誰錯。去了的人已經去了,接受懲罰的人也已經接受了,而我,以後的人生也要一直這樣度過了。活下來的人也承受了十年的痛苦,這些胡編亂造的風言風語其實已經不會傷害到我們了,但不代表我們就要一聲不吭地接受。所以我今天要把我知道的都在這裡原原本本地公開說出來,從此以後我就不會再做噩夢,也不會再接受任何無端的臆測和指責。」
「不是什麼情殺,不是什麼仇恨,也不是一個讓你們可以高高在上地嘲笑的幼稚鬧劇,那只是幾個十八歲的孩子走投無路的艱難決定。」
內心深處,她總不願意用簡單的善意或是惡意去揣測賀堯。就像餘多說的,恨一個喜歡過的人很難,更多的其實是恨那個喜歡過他的自己。後來她想,那時賀堯的精神狀況已然堪憂,只是大家都不知道,在窗邊的一剎那,他突然拽住無辜的自己一起,或許就像是溺水瀕死之人,很容易就把來救援的人也活活拖下水底溺死一樣。
她沒有掉下去,幸好還有人抓住她的手。
4
活在過去的人多少都有點逆行性遺忘的症狀,失去兒子十年的嚴瑾必然如此。餘多憑印象站在嚴瑾家門口的那一刻,發現自己也是一樣,越久遠的事記得越清楚。十年前都從來沒來過的這個地址,賀堯說過幾次,竟然也還記得。傷都還沒好,嚴瑾對她的深仇大恨這輩子也不可能一筆勾銷,但她還是來了。
餘多敲門敲了很久都沒有反應。她想著可能自己把地址記錯了,或者嚴瑾早就搬走了,畢竟已經過去了這麼久的時間。就在她準備離開時,門開啟了。
餘多沉默地站著,等著嚴瑾發現是她後再一次的暴怒或是暴打。嚴瑾確實辨認了一下,表情似乎還來不及氣憤,就被驚疑取代了,似乎根本不相信剛被她暴打過的餘多竟然敢獨自找上門來。
餘多看著她的時候,她就會想起十多年前她第一次從網咖把那兩個孩子拎出來的場面,這女孩就是這個眼神,沒有怕,也沒有恨,反而像是憐憫一般,輕蔑又漫不經心。那麼多孩子,她教過的、沒教過的,罵過的、沒罵過的,他們都怕她,只有眼前這個女孩從來都不怕。這個女孩讓她因為兒子而轉嫁的所有的仇恨和憤怒都像拳頭打在了棉花上,兒子走了,她連恨都找不到去處。
看到自己暫時沒有捱打,餘多小聲清了下嗓子,開口了。
「有一件事,我總是想著,你應該知道。」她說,「雖然這可能不是他本意,但我還是決定告訴你。」
嚴瑾死死地盯著她:「你說的每一個字,我都不想聽到。」
不管她是說話、眨眼、呼吸,還是什麼,只要她還存在於這個世界上,對自己兒子來說就不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