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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小夥子是農村人,很實在,見我也實在,他就撾我:&ldo;你是不是五一大掃蕩時,在老 家的雪地上寫過一條反動標語?再有,你是不是在八分割槽政治部工作時,對一個保衛幹部 說,你盼望國民黨飛機來轟炸……還有,你是不是給你老婆寫過信,說傅作義的部隊要突襲 河間,人家懷疑你怎麼會事先知道敵人的行動……&rdo;除這些,他還說了我許多許多事。
我聽得毛骨悚然,心想無論怎樣表白也難翻過身來了。因為這些事都有點影子,但都被 歪曲,甚至歪曲得含意完全相反。比如飛機轟炸的事。那是我在八分割槽政治部時和一位保衛 員出差辦事。他撾我:&ldo;小李,你挺能寫的,為啥我們找不到那些材料寫,你能找到?&rdo;當 時空中正飛著國民黨飛機,我就拿這飛機打個比方說:&ldo;你看這敵機在飛,就不必寫,寫了 也沒有任何意義。如果他們扔炸彈把前邊的莊子炸了,就可以寫了。&rdo;這本是談新聞的價 值,硬給變成我盼望敵機扔炸彈,寫進檔案!再看,傅作義要突襲河間的訊息是部隊傳達 的,要我們做戰鬥準備,怎麼變成我事先從敵人那裡得到的訊息?更使我可怕的是,我給老 婆的信都被檢查了!如果我真是一個敵人,也不會有這麼多、這麼細緻的捱整材料呵!文革 期間,一個造反派對我說,你知道你的檔案材料有多少嗎?一車也拉不完!對我這樣耿耿忠 於革命的人,怎麼花費這麼大力氣來監視、控制、調查呢?我想不通,上了犟勁。第二天整 黨隊的指導員又找我談話,逼我,我再也受不了,奪門跑出去要跳河,被攔住了。指導員火 了,馬上組織全校批鬥大會,轉天被作為&ldo;現行特務&rdo;押送到軍區軍法處。在軍法處裡,他 們要我交待特務證據,我說我只能證明自己是革命者,說我是特務,應該由你們實事求是地 拿出證據來。這樣,我就被箍上鐐銬。有生以來我頭一次戴上這東西,卻是在自己的隊伍 裡!拷了四十七天,全國解放了。我聽到訊息時心裡還一陣歡喜,可是看看手上的鐐銬,牆 上的鐵窗,心裡不是滋味。每當我想到,我是戴著手拷迎接全國解放的,心中便一陣黯然。 好像一塊很黑很黑的陰影留在我心底。
幾十年的經歷告訴我:有人說你好,沒用,誰也不會把這話記在你檔案裡;有人說你有 問題,哪伯僅僅是懷疑,糟了,多半就收進了你的檔案。收進去就很難拿出來,它從此就一 刻不停地緊跟著你。你敢說,你在自己的檔案裡是個好人嗎?如果你認為自己赤膽忠心,忠 於國家,忠於事業,你感到你的心、你的血液、你整個身體都是透明的。但夾在那厚厚的硬 紙封皮的檔案中的你,卻可能是滿身汙點的另一個人。關鍵時刻人家都是從這&ldo;另一個&rdo;的 你來判斷你,對待你,決定你。
軍法處派出馬隊跑遍我工作過的村子、學校和部隊,誰也拿不出能夠證明我是特務的確 鑿的證據。幸好我老家的村幹部換人了,雖然還是王家人,跟我沒有直接利害關係,嘴下留 情,沒再給我舔油加醋說壞話。軍法處便把我放了。結論是&ldo;工作中看錶現,表現好可以算 沒問題,表現不好還背著這包袱&rdo;。我就這樣挎著個不青不白的小包袱進入了新中國。
解放後的最初幾年,我先後在幾個單位幹過,都因歷史向題未清不被重用。我想重用與 否並不重要,工作好好幹,不求有功,但求無過就是了。
一九五五年,我在b市一家出版社負責一個編緝部,職務是含漢糊糊的&ldo;負責人&rdo;,幹 得卻很帶勁。突然肅反運動來了。老問題再一次被折騰出來,被狠批狠鬥,受審受訊,又經 過一場疾風暴雨式的鬥爭。這次雖然吃了不少苦頭,卻把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