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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六四年到春天、夏天之後,我突然間決定不考大學,上山下鄉。家裡當然反對嘍。 還有個語文老師也不樂意。但她也得支援我呀。那個時候誰敢說不讓上山下鄉啊!那時形勢 還不能不表態呀!不表態不就是反對麼!不樂意還得說樂意,特別贊成。我就到寶坻縣去 了。一共去了七十一個人,那真正就是革命去的。在八一禮堂開的歡送會,市長歡送。到寶 坻縣了,那兒正發大水,都是老百始把我們背過去的。一去,一進村一看根本跟想像的那個 農村不是一個樣。不過去了還是很高興的。第一個月,第二個月,頭兩個月幹活,還有那種 虜誠的革命勁頭鼓舞著,幹來幹去覺得枯燥了。最嚴重的就是吃不飽。因為下去之後繪四十 五斤糧食,十幾歲的青年啊,四十五斤糧食而且是任何副食沒有,光是棒子和麥子。後來麥 子沒有了,就是棒子。等到了冬天的時候連棒子都不夠了,就把花生皮子推了摻著吃。說老 實話,這點兒受不了。所以當我看了張賢亮那個《綠化樹》,講的挨餓那段情況,我覺得人 真是一餓急了就什麼辦法都沒有啦。這個還沒有動搖我上山下鄉的紅心啦,糟糕的就是後來 開始的四清。唉呀,我記得在一次下雨剛從地裡收了高梁回來‐‐在寶坻縣收高梁,怎麼收 啊,就是從水裡撈高梁。它這兩邊地呀,是溝,人下地的時候得從溝裡走,水那麼深,高梁 從水裡冒出來二尺來高。怎麼收呢,兩個人拴根繩於,中間弄個杆,叫拉桿。一走,一拉, 正好把高梁壓下去了,手裡拿個鐵片呢,叫把鐮,卡下來往胳膊上一放抱成一捆。我們這些 不會幹活的呢就一捆一捆地揹出去,很難走哇。高梁砍完都是一個茬一個茬的,就有點像越 南布的那個竹雷陣什麼的,根本就不能踩。苦哇,累呀。一天我到村裡一個小學校去找一個 老師借點書看看,一推門,唉呀,幾個幹部正在屋裡喝酒,這是在六四年,那時正在看《奪 印》嘛,就這時候。當時思想很簡單,階級鬥爭都是圖片式的。其實現在想起來又算什麼, 那些幹部也挺累的,喝點酒明。炒三兩個雞蛋,中間有個茶缸子,倒點白薯幹酒,七八個人 來回這麼一輪,叫把拼鍋,拼盤的拼麼,就這個意思。可是當時一看他們幹部背著農民喝酒 這個勁頭,馬上意識到這是壞事,下地時不由自主地說出來了。可沒想到整個那村裡就兩 姓,一是書記的姓,全姓孫;一是副書記的姓,全姓姜,都有家族關係,沒幾天很快傳出來 了‐‐這天收高梁回來,那個書記就站在街上罵街,當天晚上連團支書,再加上婦女主任等 等一塊歷數我的罪狀。這其中一個罪狀就是說,你為什麼不服從分配?幹活的時候你為什麼 老搶著重活幹?重活你乾的了嗎?出了事你負得了責任嗎?這類的話,這一下我就在村裡呆 不住啦。這時候呢,四清工作隊就進村啦,我一下於就跟四清工作隊站在一邊啦。但是當時 那個四清工作隊叫&ldo;粗四清&rdo;,也叫&ldo;粗線條四清&rdo;,搞了兩個月抬屁股就走啦。他們一走 我可倒黴啦,唉呀,那簡直就受不了啦,書記叫我去拔麥子。寶坻縣那陣不講割麥子。他們 為了把麥地弄乾淨了,再種第二茬莊稼時省事,拿手拔。這是懲罰呀,咱們根本就拔不了 哇,連夜地拔呀,我就動搖了。
到了一九六五年春天,國務院對各專署哇有一個通知,特別招收歷屆上山下鄉知識青年 上大學。公社找我說,保送我去,我說保送還考不考哇,公社說就考考語文和政治,我說我 太願意走啦。後來我走的時候,村裡給我做的鑑定居然非常好。在&ldo;文革&rdo;當中我們摸黑材 料哇,在學校裡頭搜出來這個鑑定,上邊寫著我階級感情深厚呀,吃苦耐勞呀,講的非常 好,我太出乎意料啦。為什麼?是村裡那幫人用這法兒趕我走。現在想起來,大概我這人還 有命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