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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我 那時就完了。這便是我前頭說的,我小時候就有自殺的念頭。就為了這個說不清楚。
再說一件事。
秋天裡我背個筐從小河溝路過,看見水裡忽悠悠打渾兒,知道水裡有東西,便撂了筐, 脫鞋下水一摸,是個螃蟹。小孩子治不住這傢伙,一逮它就一夾我。這會兒趕車的李大頭路 過,我說:&ldo;有個磅蟹!&rdo;他說:&ldo;你別動,我來!&rdo;停了車,下水一抓就抓上來。他提著 大活螃蟹笑呵呵說:&ldo;拿它下酒了!&rdo;上車就走了。
我當時什麼也沒想,也是沒這個概念,沒這種語言‐‐&ldo;我發現的,應該是我的!&rdo;鄉 下孩子就這麼簡單,眼裡沒壞人,可是多少年後想起這事,我很生氣,這不是欺侮一個孩子 嗎?我對李大頭有了認識……可是總覺得這裡邊還有更深的東西,是啥東西?我還是說不清 楚。但小孩子是不能騙的,你要是騙了他,等他長大一旦明白過來,你要付出代價的。這代 價不見得是報復,而是你在他心裡毀滅了。這比你死了還糟!
祖祖輩輩留給我靈魂裡的東西太多也太少。找來找去只有兩個字,但這兩個字幾乎把我 的靈魂佔滿。它就是:忍和善。
什麼是忍呢?忍字是心字上邊一把刀。刀插你心上還不吭聲,就是忍。善呢?祖輩說善 是人的天性。
後來我發現:忍宇很頑固,直到今天我也扔不掉它。善,很軟弱,有了變化,相反的東 西從我身上冒出來了。我清楚地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的‐‐那時我十幾歲,跑到鎮上去玩。空場上搭個大戲臺,像要唱戲。下邊賣炸豆腐的、串糖 葫蘆的、烤山芋的啥都有。後來機關單位成群結隊地來,鬧個拉歌,這邊唱段《團結就是力 量》,那邊就唱段《嘿啦覽覽》。鎮長一上臺,氣氛就變了。他頭戴小氈帽,身穿小棉袍, 講話像喊,一句一彎腰。我忽然瞧見一邊空地上埋著孤零零五根木樁子,旁邊的告我說,這 是預備槍斃人時綁人用的。我馬上想到農村流傳的一本書‐‐《玉曆寶鈔》上邊畫的小鬼綁 人的木樁子,把人綁上,再把舌頭拉出來割掉‐‐我心裡就特別恐怖。
不會兒,大馬車把罪犯運來。五花大綁,後背插著令箭形狀的大簽子,上頭用墨筆寫上 名字,再用紅筆點個點兒;也許是畫條槓或打個十叉,看不清楚,只覺得血紅血紅的一塊, 頭一次感到紅色恐怖,後來文革搞紅海洋叫我心裡打激靈,那感覺就是從這時候埋下的。當 把這些罪犯拉下車時,個個大白臉,眉毛眼睛出奇的黑,大概叫白臉比的。頓時嚇得滿場小 孩子們亂跑,喊爹叫媽。也許這些犯人罪惡累累,該槍斃。可是我挺同情這些人,大概出於 小孩子的善性。尤其一個上臺控訴的小夥子解下皮帶抽得他們個個滿臉鮮血時,我更覺得他 們可憐。但隨著這小夥子一下下抽,全場響起一聲聲喊打,聲音愈來愈大,愈齊,愈鼓動人 心。拳頭一齊向前揮,身子一齊向前傾,上千人都一個姿勢。我不知不覺也跟著揮拳喊打, 打!創創創創喊著喊著,真情緒來了,仇恨來了。一時熱血沸騰,義憤填膺。
後來反胡風時,一搞大批判,我真恨胡風;聽說胡風被抓起來,我又有點同情他。每次 運動都這樣,只要大批判,恨勁就來,都是真情緒;只要一斗人,又同情,總這麼反反覆 復,你說這是咋回事,我說不很清楚。
我被打成右派的事,更難說清楚。這原因太簡單,甚至太無聊。那時我上大學一年級。 鳴放時,同學們揭發說有個工友人特別好,但後勤主任霸道,丟了東西說他偷的,一天這工 友不見了,原來自殺了。學生鬧著要給這工友開追悼會。我首先表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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