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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抗年約四十，略有些中年發福，幹了二十來年錦衣衛，也只是一個百戶所內下轄五十人的總旗。

他於刑名斷案沒什麼特別的本領，好在經驗豐富，為人正直，對有學問的人向來佩服，此時聽薛懷安說得如此肯定，很乾脆地問：&ldo;薛校尉，這案子你究竟怎麼想的?&rdo;

薛懷安先是回頭撩起身後馬車厚實的擋風簾子，確認初荷的確是睡著了，才引著李抗往院門口走了幾步，指指那在冬日裡蕭瑟寥落的庭院。

在南方冬季陰冷的風中，庭院雖然仍然青翠，卻遠沒有其他季節百花爭艷、蜂蝶競舞的熱鬧繁華，蜿蜒的石子小路上，一道鮮血匯成的小溪順著石子間的縫隙流淌到將近院門處，才幹涸凝結。

&ldo;下手狠毒準確，每一擊都傷在大動脈上，才能造成如此大的流血量。&rdo;薛懷安說。

他儘量把聲音放得客觀而平靜，然而眼睛裡隱隱藏著的怒火，卻燒得分外熾烈。

&ldo;還有，這家人住在海港附近，院子的後門就是一條河，門口繫著一條維護得很好的小船。這說明，他們隨時準備離開或者說是逃走。所以我想，他們隱居在此處，原本就是要躲避什麼仇家，而現在看來，可惜最終還是被仇家尋到了。&rdo;

&ldo;你這麼說雖然有些道理，但還是猜測和推論居多，就算如此，你想怎麼辦呢?&rdo;

薛懷安對著李總旗深施一禮，懇切地請求：&ldo;總旗大人，這家幼女的躲藏之地並非什麼很難發現的隱蔽所在，她母親敢於將她藏在那裡，是因為料定匪徒的目的是滅她滿門。因此，既然那個叫槿瑩的小女孩兒做了替死鬼，匪徒便不會再去費心尋找她家真正的孩子。所以，卑職懇請總旗大人封鎖訊息，只說這一家四口已然盡數被殺，卑職則負責保護這孩子，早日緝拿兇手。&rdo;

&ldo;照你這麼說，這孩子可能知道仇家是誰?她現在情形如何?&rdo;

&ldo;她大約是受驚過度，現在還不能言語。&rdo;

李抗聽聞，眉峰一蹙，露出同情之色：&ldo;好吧，且依你的推斷行事，我於泉州城內認識極好的西洋醫生，明日便可請來為她診療。&rdo;

然而，無論是西醫還是中醫，都無法治好初荷的啞病，甚至，無法讓她開口吃些粥飯。

到了第三天，薛懷安突然好脾氣盡失，一把將臥在床上奄奄一息的初荷拽起來，劈頭蓋臉地呵斥：

&ldo;你想死是不是?好，你可以去死，但是死之前你要先搞明白，你這條命是怎麼來的。你娘原本是你家唯一有機會從後門乘船逃走的人，可是為了跑來救你，這才失了時機。&rdo;

&ldo;你知道她為什麼要躲在那箱子裡嗎?那是為了掩護你。有了她，匪徒才會忽略隔板下面的玄機。你的命是她的命換來的，你死之前先想好，如此自暴自棄，你怎麼去黃泉見你娘!&rdo;

其實這話還未說完，薛懷安便後悔了。他一向脾氣甚好，雖說年長初荷十歲，算起來也是半個長輩，可平日對初荷從不曾說過一句重話，然而此時罵也罵了，本就於人情世故上不甚圓通的薛懷安一時間根本找不出什麼話來迴旋，支支吾吾半晌，說不出一句道歉的軟話，一下子急出一腦門子汗來。

初荷看著懷安，小小的一張臉上瘦得只剩下一雙大眼睛。

好一會兒，她緩緩抬起手，輕輕拭了拭他額角的汗，毫無徵兆地無聲哭泣起來。

那也許是這世界上最寂靜的哭泣吧。

透明的眼淚順著眼角安靜地流過面頰，嘴唇抖動著，流瀉出心底無法言語的悲傷。

懷安長長舒了口氣，將初荷擁在懷中，想：她終於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