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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養在廚房的一隻八哥兒,與田媽做伴兒的。章嫵沒事就愛往廚房鑽,她頂喜歡聽那八哥兒說話,因此她知道,無論是八哥兒學田媽,還是田媽學八哥兒,他們彼此學得都是那麼好。直到後來上了大學,她還恨不得把田媽帶在身邊,當然不再是為了&ldo;叫早&rdo;,那彷彿成了一種習慣,田媽每日清晨那絮絮叨叨的呼喚就像是章嫵那安穩而又懶散的睡眠的一部分。
章嫵用她的後腦勺揉搓著雪白的枕頭,她總算又能夠和它們相依相偎了。她被農場批准回福安市治病,治她的不清不白的眩暈症,期限是一個禮拜。她欣喜若狂,尹亦尋也為她高興,特意在星期日去鎮上買了兩隻燒雞讓她帶給孩子們。雖然尹小跳在給父母的信中總是說&ldo;我們生活得很好&rdo;,尹亦尋還是覺得,讓這麼小的兩個孩子獨自在家過日子,這本身就不是很好,這本身就是不好。&ldo;要是你能在家裡多住些時間就好了。&rdo;他對章嫵說。他沒有想到,這句話日後會成為章嫵在福安久住下去的一個最具說服力的理由:你不是也有這種希望嗎?你不是願意讓我在家裡住下去嗎?後來她聲音很大、卻有點兒心虛地對他說。
一個禮拜對章嫵是如此的寶貴,她先是把自己埋在枕頭裡昏睡了三天,是透徹的不管不顧的那種睡法兒,是三天不離床的那種睡法兒,是恨不得把半年虧欠的&ldo;覺&rdo;一古腦兒全補回來的那種睡法兒。只在渴了餓了時才睜開眼,讓尹小跳把水和飯菜端到床頭。吃完喝完她便倒頭再睡,並且打著輕微的鼾。章嫵打鼾是尹小跳發現的,她想這一定是媽從那個葦河農場學來的。
後來她終於睜開了眼,當她起床之後活動開筋骨,她感覺頭腦十分清醒,四肢也充滿力量,腸胃清潔而又空蕩,好像正等著她大口吞嚥食物。她的眩暈到哪兒去了呢?她有些慶幸她不再眩暈,但很快她又為此感到恐慌:那眩暈何時才能到來呢?假如她不再眩暈,她又怎麼能從醫院得到診斷‐‐而她是必須得到診斷的,她這一個禮拜的假期,就是用來上醫院作診斷治療的,返回農場時,她必須上交醫院的診斷證明。
她坐在床邊,竭力尋找暈的感覺。尹小帆棲在她腿前用一隻手揪著她的褲子說:媽媽,你還暈嗎?她於是就真的有些暈起來‐‐連尹小帆都知道她有眩暈症呢,她又怎麼能不暈?她暈著自己,乘公共汽車去人民醫院。
人民醫院門診部的走廊裡嘈雜、混亂,一股噎人的腥甜氣味兒和候診的病人們那不健康的呼吸混在一起,使章嫵幾次打算中途退場。好不容易叫號的護士叫到了她,她剛在醫生對面坐下,一個鄉下老漢擠進來對醫生說,大夫呀你可不能唬弄鄉下人呀,我大老遠的走一百多里地上你們這大醫院看病,你怎麼才給我開了一毛錢的藥哇,一毛錢的藥能是什麼好藥啊一毛錢能治病嗎?大夥兒說說這不是唬弄我們嗎……他一邊說,一邊強烈地要求醫生給他再開點兒貴藥,軟磨硬磨,醫生只好重新寫了處方。
下一個,姓名。那醫生頭也不抬地說。章嫵報了自己的姓名,醫生抬起頭來,觀察了一下章嫵,然後聽她主訴。不知道為什麼她有些發慌,她的主訴乾巴巴的又斷斷續續的,她似乎有點兒受不了醫生的直視,儘管她知道那直視一定是職業性的。這是個與她年齡相仿的男性醫生,乾淨的白帽子下一張乾淨的瘦長臉,他的眼睛挺小但黑眼珠很黑,他用小黑眼珠盯著你的時候,那眼光就好像兩粒射出的小鉛彈在你臉上彈跳。像大多數醫生那樣,他跟病人沒有更多的廢話。
他為章嫵聽了心臟,就開了幾張化驗單讓她在做一些常規性的化驗,血糖、血脂,以及心電圖等等,並要她到放射科拍一張頸部x光片。
有些化驗當天就可以拿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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