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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轟隆雷聲把他拖出了夢境。一閃而逝的亮光中,他看見自己的傷口:數夜在森林奔跑留下的抓痕和淤青,腳脖子和髮際線周圍被蚊蟲叮咬後腫脹的傷口,他在熟睡中把它們撓出了血。他渾身又癢又臭。洗澡的時候,昨日的記憶浮上心頭,他如何舉起手槍抵住米凱爾·瓦格的胸膛,準備開槍。儘管熱騰騰的水流過他的身體,這幅畫面仍讓他顫抖不已。他靠著瓷磚牆面忍不住嗚咽。一直到停電他才止住眼淚,然後摸黑走到廚房尋找蠟燭,任水珠從身上滴落。他剛找到蠟燭,手機就響了。
一如往常,安妮特粗啞的聲音重重擊打他的胃:「我打過座機,但沒人接。」
「我剛剛在洗澡。」
「原來如此。」
一陣凝重的沉默,怕不是好兆頭,萊勒用空閒的那隻手點燃一根蠟燭,走到桌邊坐下。他可以聽見她的呼吸聲。
「我打電話是想告訴你一件事,可能會嚇你一跳——天知道我有多震驚——我本覺得我現在已經很老了,但顯然並不是……」
「你打算說什麼?」
「我懷孕了。」
一記震耳欲聾的雷聲把她的話打得變形。萊勒把手機移近耳朵:「你剛剛說什麼?」
「我懷孕了。我和託馬斯要有個小孩了。」
「你和託馬斯要有孩子了?」
「沒錯。」
萊勒笑了一聲,哪怕這件事一點都不好笑。光從他身上一閃而過,在黎娜的椅子上投下影子。他望向書房,光影裡他看見門微微開啟。他們在那裡做愛是多久以前的事情呢,他和安妮特?
「你確定那是託馬斯的孩子?」
「我當然確定。」
「要是我沒記錯,我們剛好……」
「我們之間的關係早就畫上句號了,萊勒。那天發生的一切什麼都不算。」
「哦,好的。我懂了。」
蠟燭忽明忽暗,影子從牆面滑過。
「黎娜怎麼辦?」
「你什麼意思?」
「你已經有過一個孩子,一個失蹤了三年的孩子。我們的全部精力都應該用來尋找她,你難道不這樣覺得嗎?還是說,這是你開啟新生活的手段,再生一個孩子來替代你已經擁有的那個孩子?」
安妮特的聲音在電話另一端顫抖不已。
「我希望你有一天會為此感到開心,」她說,「當你恢復理智的時候。」
那天清晨晚些時候,他取回了自己的車。哈森把鑰匙遞給他的時候連聲抱歉,告訴他車上沒有發現任何人的血。萊勒沒有為難他,他太渴望再次開車回到路上。
他幾乎是立刻行動,坐在車窗緊閉的車裡抽菸,直到空氣越來越刺鼻,菸灰在儀錶盤和杯架上飛舞旋轉。他不在意。他回想起安妮特第一次告訴他自己懷孕的時候,她激動得幾乎說不出任何話。他們剛剛同居不久,他煮了幾個雞蛋,又買了一些新鮮的蔬菜卷當早餐。安妮特睡得昏天黑地,等他叫醒她,她就埋怨雞蛋聞上去噁心。安妮特可是一個愛吃雞蛋的人。她穿著自己的舊睡袍坐在那裡,說咖啡讓她心悸,而他則開始擔心他們犯了一個錯,太早同居了。
她正把頭探出陽臺門站著,他卻偷偷潛到她身後,手滑進她的睡袍,握著她的右乳。這僅僅是在玩耍打鬧,沒有緊迫也沒有慾望,但安妮特卻尖叫起來,彷彿他捅了她一刀。接著她開始哭泣。在她的哭聲裡,他知道了她打算流產的事,就在下週一,因為她舉起了醫院的預約單。
他堅持要送她去醫院。他想陪著她。安妮特的雙唇抿成一條紅線,她坐在那裡,凝視飄搖的冷杉樹,表示她無話可說。在弗羅斯特卡格醫院,她抱怨噁心,說她受不了,想到外面去。她朝著一條溝渠嘔吐時,萊勒就在一旁抽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