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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天氣晴朗,是最好的航海風和麗日,他走到甲板上眺望,已看不見山影。洋洋大海黑潮洶湧。飛魚隨著船腳閃著白光飛躍。他忽然感到心情爽朗,已經被忘得一乾二淨的詩情如輕音樂似的旋律在他的心裡迴響著,他一氣呵成地作了一首七言律詩。幾乎不需要推敲的詩,但第七句&l;豈為封侯歸故國&r;,似乎不妥。因為他是日本籍民,去大陸並非歸故國。這一句他斟酌著用其他種種字眼來代替,但找不到適當之詞。他驀地想起清朝沉德潛的筆禍事件而慄然。沈是仿孔子的&l;惡紫之奪朱&r;之句而詠黑牡丹,其詩句有:&ldo;奪朱非正色,異種也稱王&l;成為問題,而蒙冤罪被處極刑而死,因為明朝姓朱,所以被誤解為誹謗明朝的皇帝。
太明想起阿公告訴過他的不少筆禍事件,使他覺得容易被人誤解的句子應修改。他終於想到新句&l;遊大陸&r;來代替。於是用鉛筆把那首詩抄在筆記本上。
優柔不斷十餘年忍睹雲迷東海天拙策非驚才不足雄心未已意纏綿半生荊棘潸潸淚萬頃波濤淡淡煙豈為封侯遊大陸敢將文字博金錢他一邊看著筆記本一邊高聲朗誦。他的臉上洋溢著愉快的微笑,心如浩瀚的大海般無限地舒展。以前的一些幼稚的想法現在覺得很可笑。驀地看見遙遠的地平線上大陸已微微的顯露了。
可眺望紫金山之家
傳說紫金山騰王氣,每當夕日映照那山姿格外美,籠罩著整座山的紫色之靄,彷彿如傳說的二千多年前,楚威王為了鎮國而埋在那地下的黃金所散發出來的瑞氣似的。到了秋天,那紫氣看來更分外艷美。從山頂到玄武湖形成一條磊落的稜線形容不出的美。
太明學習北京語感到疲倦時,便從曾公館二樓的窗戶,眺望著這樣的紫金山之美,他常常看得入神。把它與臺灣習見的峻險的山姿比較,它還是有一種大陸的山才看得到的磊落之姿。
曾家的人住三樓,除了吃飯的時間以外不下來,因此二樓經常無人空落落。北京語教師每天來教授太明一小時課,他回去後簡直連人影都沒有。在這樣的寧靜中,太明與金山的山容相對著,思潮起伏,種種思緒不斷地湧起。
太明到曾公館來已住了將近一個月了,因為語吾不通,很少外出。曾那麼極力勸太明來大陸,並且還為他找了一份教師的工作,但他卻極端的恐怕他們兩人的出身臺灣被人知道。因此在太明由上海登岸時,他就一再提醒太明注意。
&l;我們無論到哪裡都不會被信用,如宿命的畸型兒似的。我們本身沒有全何的罪,卻要接受這種待遇是不公平的。但這是無可奈何的。我們不要有成為受排斥的繼子根性,我們不是要用語言,而是用實際行動來證明,為建設中國而犧牲的熱情,我們不落人後。&r;他說明這種複雜的立場。太明本身在日本留學時曾經於中國留日同學總會的席上,老實的自稱是臺灣人而受到意外的屈辱,因為自己有過這種經驗,所以確實很瞭解曾的這種心情。可是因為是&l;蕃薯仔&r;(臺灣人的別稱),為什麼就必須忍受如此屈辱呢?太明這樣想著心情暗澹起來。
然而,儘管如此,每日閉居曾公館如同被軟禁一班的生活,他感到受不了。至少也要上街走走,接觸清新的中國氣息。像如今的狀態,不知哪一天他才能夠操北京語,他希望能夠早一天站立在講壇上。但曾卻對他說:&l;胡君,建設中國的路程長遠,決不要操之過急。你看那揚子江,悠悠長流,其實流速相當快呢,我們也必須具有這種大河的風格。&r;曾的態度沉著,但是太明在這種徒然耗費日子之中,起初對中國所抱熱情就快要失去,而感到心中不安。
他無所事事,想起了船上陸後的那幾天在上海所過的情形。上海呈現出生動的現實的中國風姿,使他感到他對中國的預備知識之淺薄和過時。尤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