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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知道太明娶了淑春有一個女兒紫媛。但她的解釋是,現在大陸上的戰火完全擴大了,她們不一定平安無事。
縱然她們都平安無事。將來還能夠團聚,一妻一妾,也不是令人感覺負疚的事。
但是,太明對於母親說的:&l;再娶一個吧!&r;的口吻,感到一種形容不出的抵抗。當然這是母親出於愛太明的好意。只是她是一個生於舊時代守婦道的,一個平凡年老的婦人,但太明無論如何不能同意她的思考方法。
在他的妻子行方未明前,他絕對無意再婚。這與其說是對妻子的愛,不如說是一種責任感。
每當夜深人靜,他獨自一個人,他不由得會想起妻子而感到苦惱。然而郤無可奈何。
&l;還是隻有等待時機吧!&r;他這樣的自己對自己說,為了激勵自己的心,他翻閱正在讀的《墨子》。墨子是比孟子的和平論更積極的反對戰爭的非戰論者,論旨極其明快,閱讀著感到很痛快。墨子與歷史的悲劇性潮流對抗,想阻擋住,但在戰國時代的社會情勢中他的論說,對於滔滔的歷史濁流只不過是一滴清泉罷了。事實上無論墨子如何大聲疾呼和平,他個人的力量微小不起作用。
太明合上《墨子》,心裡思考著知識分子悲劇性的共通性。他認為有心人胸中必然常存著墨子。但是,這種過去的知識分子,無論在任何時代都被拋棄於歷史之外,經常是徒然悲憤慷慨。這豈不是就像在滔滔的歷史潮流中漂浮的無根浮萍嗎?太明又想,為了避免被捲入這滔滔的歷史洪流,昔日的老莊或陶淵明或許還能夠辦得到,但現代人卻不能夠。在現代這種總體戰的體制下,個人的力量已等於零。不管你願不願意,任何人在國家這至上的命令下,都無法避免捲入戰爭漩渦中的命運。老莊和陶淵明的智慧對於現代已失去了規勸之力。
太明如此這般想著種種事情,幾乎一夜沒有閤眼。
第二天,他的身邊發生了一件可怕的變化之事,他突然接到一通命令,必須以海軍軍屬(譯註:&ldo;軍屬&l;是軍隊或軍事機關中,軍人以外的工作人員)赴戰場。那時的臺灣青年,一批一批的被徵召去當壯丁或軍夫,太明雖然預期到自己可能也會被徵集,但當他看到那紙命令時,全身不由自主的哆嗦著,複雜的感情無法鎮靜。
太明儘量裝著平靜的神情,走到母親的房間,並且儘可能用不刺激母親的語氣,告訴母親事情的來臨。
但是不論他如何婉轉的說,事實還是事實。母親霎時臉色變了,一時說不出話來,突然;&l;無天理!&r;她像絞斷肝腸似的喊出這句話,便放聲慟哭起來。太明不知要如何安慰母親。只能告訴她在墩頭灣登陸的軍屬都平安無事,努力的減輕母親的擔心。
終於到了上征途的當天,鄉公所舉辦了一個歡送會,與太明同時被召集的還有兩個青年。
這些被徵召去當軍屬的都是有相當學歷的本島青年。首先鄉長上臺發表了一段千篇一律的致詞,接著由出征者致詞,其他兩個被徵當軍宗的也輪流上臺,慷慨激昂地披瀝自己的決意,但仍然隱約的顯露出被強徵上征途的痛心之無奈。太明閉目,就像是對自己毫無關係的事一樣,一點也不感動地聽著。然後便輪到太明瞭,他實在不願意上臺講話,但會場的空氣容不得他不上臺。
太明腳步沉重的走上講臺,覺得沒有什麼話可講,但當他上了臺,面對著會場中擠滿了的無數聽眾的一張一張臉時……太明還是感到一種壓迫,他機械般的開口了:&l;諸位!&r;他說著環視會場時,驀地看見他母親坐在後排哭著。他勃然,但仍然勉強保持冷靜:&l;諸位!對於本日盛大的歡送會,我非常感謝!響應的,我將盡我的力量去做。&r;他只這樣說,便一鞠躬下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