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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音未落,劈頭一個耳光沖她砸了下來。曹禎戎面色隱有煩躁,把好奇注視的行人瞪得轉回身去,這才說:&ldo;三少有他爹的名望護著,你有我這艘船護著,沒人會動你們,別人全都是送死,就比如那個龐希爾!這樣的年輕人我見得多了,前赴後繼往車輪子底下躺,殊不知興亡自有定數,這天底下芸芸眾生,哪個鬥得過盛世煌煌?別張口閉口站著跪著,哪有人豎著進棺材?&rdo;
其實道理十分簡單,今日學會了跪下,明日未必便忘記了站起來,可一生過去,恐怕真要不知道原來還有站著這碼事,大概每個人都曾經懂過。林積突然想起了隋南屏,在一瞬間茅塞頓開,很多時候不是人天生懦弱猥瑣,他們只是老了而已。風吹雨打一生過半,再多銳氣都被磋磨成光潤媚俗的鵝卵石,不管是站著還是跪著,似乎都比不過活著。
可人所能摸得著的不過一生罷了。就算人生真有百年,林積無法想像自己在百年盡頭回想一生,發現竟然連藍天朗月的樣子都不記得。
林積想說&ldo;但我既然憑自己站起來了,再逼我跪下的,一定是錯&rdo;,但看著曹禎戎面上的風霜溝壑,突然覺得既然這樣一個人也會獨善其身,爭論對錯這件事本身就十分荒唐。她只輕聲問道:&ldo;若回到二十年前,曹伯會選別的路麼?&rdo;
那艘船正要開了,汽笛聲懵懵然傳向海上,曹禎戎的呼吸驀地一靜,拉起她向回走,&ldo;跟我上船。&rdo;
林積掙開他,摘下呢帽來,理了理長發,有些氣喘,蒼白的臉上泛起紅暈,促聲道:&ldo;曹伯當初也沒有想過會贏,只是不論輸贏都要爭,唯此才不負活著。對不對?&rdo;
人潮之外傳來一聲轟響,人和人連成的屏障猛然一震,紛紛踮腳回看,只見海上那艘格外豪華的輪船竟然燒了起來,又是&ldo;轟&rdo;的一聲,這次全然燒成火海,灰煙沖天。
曹禎戎握著她肩膀的手猛然一緊,林積突然想起剛才那幾個繞著人走的親兵。時代支離破碎,赤子被大浪淘盡,唯有蛇蟲鼠蟻陰溝互搏。那幾個親兵是曹禎戎從西南帶來的,所以放手任由他們自由來去,但他們剛才就是在躲林積,分明是做賊心虛,果然背轉身就燒了曹禎戎的船。
船務中心前排隊的婦人抱著嚎哭的嬰兒,無奈安慰道:&ldo;不怕,就當是過年看爹爹放花炮,行不行?&rdo;
曹禎戎始終沒有說話,仍緊握著林積的肩膀。林積把他的手拿下來,&ldo;曹伯,誰也護不住誰,但哪怕是進棺材,我也偏要豎著。&rdo;
火光簌簌傳出半里之外,尖銳光色飄過林積的柔婉眉目,平添十分囂張,竟有種不疾不徐不退不讓更不合時宜的帝王相,聲音卻極低,&ldo;你不願苟且,他們便要踩在你頭上。曹伯,這世道如鐵索橫江,你我不能造橋鋪路,至少能不同流合汙。&rdo;
曹禎戎終於無奈地苦笑了一下,抽過她手裡的一疊紙幣,轉身便到船務中心去。長隊依舊排著,他也不管旁人眼光,徑直將紙幣拍在票務員面前,&ldo;兩張票,去金陵。&rdo;
☆、他的燧石
這年開春便雨水不停,天像是被撕出一個漏口,一場雨由暴雨變成持續不斷的大雨,到了第三天,仍舊是風雨蒼黃。
曹禎戎的訃告登載在所有報紙的頭版頭條,二版便是特別調查委員會出具的事故原因報告。如果仔細看,也能發現死亡名單,&ldo;林積&rdo;的後面跟著一行小字,用不到十五個字說明瞭一生行藏。
金陵的南山窩棚照舊是黑灰色的滿地泥濘,路邊的早點攤子拉起一個簡易的雨蓬,下面坐著各色行人,腳夫也有,司機也有,記者也有,各自埋頭吃飯。只有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