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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明珠心情輕快起來,「坊中近來可添了行首啊,本宮不捧角兒聽曲,洛陽美人皆寂寞了。」
「聽聽,這風流未沫的德行就是你的狐狸尾巴,再藏多少年都藏不住。」楊珂芝笑話她一句,領著人上二樓。
宣明珠依稀輕車熟路,木梯行到一半,忽側身將一粒金錁子拋在那戴紗胡姬的懷裡。
「會彈阮嗎,不拘什麼曲兒聽個響。」
前頭帶路的楊珂芝輕翻眼皮,卻也是許久沒見過她這副儇佻的款兒了,心底又有一股暖意。
經年的知己,原不在甘醴之交上,不因斷絕聯絡便失去默契。二人入清軒,相對坐下,昔日翰林千金如今的樂坊老闆娘,往宣明珠臉上細看了幾眼。
當場就落了淚。
「當年我罵你重色輕友,都是氣話,我何嘗不知,這些年來樂坊能如此順遂,多虧你暗中照拂?何嘗不知,當初你決心做個甘居後宅的小婦人,是心悅你家駙馬愛到了骨頭縫子裡。」
「姐姐,」宣明珠無奈,「這麼多年不見,見面就給我看金豆子呀?」
眼下已是這般,更不敢告訴她得病之事,否則不知如何哄得好。
楊珂芝搖頭,握住宣明珠的手直直看著她,「你聽我說完,你我什麼樣的交情,本不在見不見面。這些年,我想你來,又怕你真的過來,真的,你若不來,頂多是沒良心,小日子到底過得美滿。可你今兒一過來,我心裡頭咯噔一下子。
「就知道那姓梅的,對你不行……」說完又兀自啜咽起來。
何為朋友?是一眼能看出你過得好不好,一邊罵得你狗血淋頭,又一邊為你哭到肝腸寸斷的人。
「姐姐從前罵得好,今兒罵得也好。」宣明珠輕聲道。
她可不就是色令智昏,可不就是沒良心麼。
初嫁梅鶴庭時,公主二九年華,翰林才點探花。
她生怕夫君清名受損,被那起子酸人在背地笑話尚了個日日不著家的公主,非但宜春樂坊不來,京中但凡有約她的酒宴遊獵,通通不參與了。
那些年,她把從前跟著自己城東呼鷹、西樓縱飲的小跟班們的心傷了個遍。
生生活沒了自己。
還矜矜自喜,美其名,本宮浪子回頭了。
「沒甚行不行的,他那個人,是好的。」
只不過這份好給了天下為公,給了天子黎庶,唯獨沒用在她身上而已。
如今說起這些,也都雲淡風輕。況且這些付出不是梅鶴庭逼著她做的,是她自己樂意。人犯了賤,得認。
要說唯一的遺憾,大抵是梅鶴庭雖沒開口要求過,卻也從沒拒絕過她的改變。
他坦然地享受了她的好處,卻永遠吝嗇一聲「好」。
讓她覺得自己不單賤,而且蠢。
宣明珠輕聳肩頭,宛如孤身跋涉千里的行人,終於卸下一副背負許久的重擔。
「今天過來,是我想通了一件事,也為向你賠罪。姐姐莫哭。」
她揚頭飲一盞宜春坊秘製的奶酥酒,就著樓下弄弦的月琴聲,咂摸咂摸酒味,忽就笑罵:
「這些年真活到狗身上去了!」
楊珂芝剜了她一眼,他們兩口子之間的事她不願細說,她便不問。
斂袖又為饞酒的小祖宗倒了一杯甜乳酒,細細瞧她眉間那顆鮮紅魅人的小痣,楊珂芝到底開懷,展顏微笑。
「如今算什麼,回頭浪子再回頭?」
宣明珠明眸皓齒哈哈笑:「當浮一大白!」
二人多年未見,攢了一肚子說不完的話。楊珂芝問及長公主府的小小姐,說今日怎的不曾帶來……正聊著,樓下突然響起一片尖叫聲。
「劉公子,不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