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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活得唯唯諾諾,小心謹慎,但他給她的愛卻是強大,偉岸,厚重的。他是這世上最高大的人,是她最敬重的人,在她心裡,無人能及。
愛女的哭聲像一把尖刀,直把劉康的五臟六腑攪得稀巴爛,他痛不可抑,堂堂八尺男兒竟哭得聲嘶力竭,渾身抽搐。
命運多舛,半生飄零,怨過恨過不屈過,他從不自憐,三十多年痛哭的次數屈指可數。除了阿母和妻子去世,哪怕被廢了太子,被人趕出京城,他都沒有落淚。豎子可惡,唯一的女兒都要奪走,簡直就是在剜他的心。
塵世最痛莫過生離、死別,一旁的人全看不下去,紛紛跟著抹淚。祝餘也哭了,往事歷歷,伊人已逝,她哭得眼睛生疼;白澤,這個從小被父親打到大都沒掉過一滴淚的犟小子,幾番背過身去,泣不成聲。
劉康忽然一把推開芳洲,像後面有什麼可怕的東西在追趕他一樣,大步朝府裡奔去。
&ldo;阿翁,&rdo;芳洲對著他的背影大喊,膝蓋重重往地上一跪,&ldo;女兒走了,阿翁保重。&rdo;
劉康頓住,聽到地上傳來&ldo;咚咚咚&rdo;三聲巨響,想回頭去看,又怕自己再度失態,只能咬緊牙關,緊緊捏住雙手,握到指節發白,咯咯作響。
待身後窸窸窣窣的聲音遠去,馬蹄聲響起,他才陡然轉過身子,快速奔到門口,遙望女兒座駕,蹲在地上抱頭哭得像個孩子。
陸吾在馬上回頭看了一眼,劉康彷彿一下子老了二十歲,在僕役攙扶下,佝僂著腰身,蹣跚而行。再看芳洲,車門禁閉,車簾遮得嚴嚴實實,看不見內景也聽不到任何聲音。
他的心沉甸甸的,他不懂天倫,也沒有天倫。父親去得早,早到他還來不及聆聽他的諄諄教誨,他就過世了;母親就別提了,父親還病著,她就迫不及待地勾搭下家;唯二令他感到溫暖的兩個人,一個是幼時的劉熾,將他從與犬奪食的窘境中解救出來,給他錦衣華服,讓他跟他一起讀書、習武,他才能有今天。
另一個……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芳洲的馬車,厚厚的車簾擋住了他的視線,卻擋不住他的回憶。
當年,劉嫮拜別劉全上京時,也是撲到父親懷裡哭得稀里嘩啦,劉全卻哈哈大笑,說她堂堂一國翁主,脆弱得連個孩子都不如;他還說那麼多翁主想去豐京長居,若不是他地位超然,哪裡會輪到燕國翁主;她孺慕情深,一步三回首,劉全卻在她踏上馬車的那一刻掉頭就走,只留給她一個魁梧冷漠的背影,她哭得不能自已。
一樣都是翁主,劉芳洲雖沒有權勢熏天的父王,卻有對她真心實意的阿翁,她實在比劉嫮幸福得多。若不是去豐京,她應該會過得很好。
不過,誰也說不準以後的事,劉康羸弱,卻有如此美貌的翁主,躲過這次躲得過下次嗎?躲得過下次躲得過以後嗎?
他收回思緒,目光重新變得冷然。已經為她破例一次,足夠了。
車廂裡,芳洲咬著衣角哭倒在祝餘腿上。
祝餘眼疼心也疼,當年離燕時,劉嫮就是這樣將頭埋在她膝上,哭濕了她一身衣裳。小翁主跟她太像了,沒有母親疼愛,剛及笄就要被迫離家,孤身面對虎豹豺狼,皇室的女子怎麼就這麼命苦呢。
她握緊拳頭,在心裡暗暗發誓,這一回就算拼上性命,也不能讓小翁主出事。
馬車在路上走了二十多天,芳洲一路上沒有跟陸吾說過一句話,有什麼事就讓祝餘出面。
陸吾看到祝餘的第一眼就呆住了,祝餘看到他也愣住了。王府門口人多車多,大家的注意力都在芳洲父女身上,誰也沒顧得上看誰,出發後一個車內一個車外,也沒有見面的機會,眼下驟然相見均是驚詫莫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