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陡然一聲怒喝傳來,諸兒還沒聽出是誰,落在身上的拳腳忽然都戛然而止。臉上血水和泥汙交融,加上又是夜裡灌木叢中,諸兒眼前一片模糊。
徒人費撲到諸兒身上大哭:“公子!公子!你怎麼樣?”
那邊太子忽大怒,喝令弟弟跪下,從侍衛手裡接過馬鞭往弟弟抽去。
徒人費見諸兒不答也不動,嘶聲慘嚎:“公子死啦!我們公子死啦!”
徒人費只比諸兒大三歲,自小跟著諸兒,主僕倆感情甚深,因而徒人費哭嚎得格外淒厲。
太子忽正鞭打公子亹,聽見徒人費的哭喊,嚇住了。正要過來看個究竟,諸兒不忍徒人費傷痛欲絕,吐出滿嘴馬糞,沒好氣道:“我還沒死!”
徒人費喜出望外,去扶諸兒,他一碰到諸兒,立即又大喊大哭:“公子滿身都是血啊!我們公子何曾受過這等折辱!我的天啦,這滿地碎牙,公子你的牙都被打沒了!哎喲,公子的手都脫臼了!腳也斷了!公子啊——公子啊——”
諸兒渾身疼痛難忍,但仍被徒人費逗笑了,一笑又立即痛得呲牙咧嘴。
實際上諸兒一顆牙沒掉,手腳也沒脫臼骨折。只是徒人費叫喊得越誇張,太子忽抽打公子亹就越兇狠。寒風的呼嘯聲夾著鞭子劃破空氣的尖利嘯鳴。公子亹被打得連連哀求,徒人費聽見他求饒,更加提高聲量,哭天嚎地:“哎喲,公子全身皮開肉綻,這可咋辦喲!咱們國君盛情款待鄭國人,鄭人就這樣報答我們嗎?……”
太子忽直抽得公子亹聲音微弱下去才住手。他一住手,徒人費又哭嚎起來。諸兒已在他扶持下爬起來,坐在草地上。太子忽走過來,蹲下身,一邊叫徒人費彆著急,一邊檢視諸兒傷勢。他發現徒人費盡是不實之詞,有些責備地看了徒人費一眼,徒人費不管,還是一個勁哭喊。諸兒又好氣又好笑,忍痛揍了徒人費一下:“行了!閉嘴!”
祿甫與寤生都酩酊大醉,已經鼾聲大作,太子忽沒法向兩君稟告,就讓自己的侍衛把諸兒背到寢處。
夜裡寒氣逼人,加上捱了一頓拳腳,諸兒瑟瑟發抖,牙齒“咯嗒、咯嗒”直響。徒人費慌忙吆五喝六:“小虎——生爐子!蓮兒——燒一盆溫湯!春兒——溫一觶熱醴酒來!”
太子忽的侍衛將諸兒放在錦榻上。眾侍女見公子衣衫凌亂,遍體鱗傷,圍過來齊聲啼哭。
“哭啥?哭啥?還不快各忙各的去!”徒人費扯著嗓子揮手驅趕眾女,“哭得人好心煩,讓公子清靜清靜行不行?”
諸兒沒好氣地說:“你剛才哭得比誰都嘹亮,就不怕我心煩?”
徒人費嘻嘻壞笑,轉而對站立榻邊的太子忽說:“太子你坐——倩兒,給鄭太子看坐!”
名叫“倩兒”的侍女抬來錦墩,太子忽道謝坐下,滿懷歉疚地對諸兒說:“舍弟逞兇行惡,是我這個兄長疏於管教所致,我替舍弟向公子致歉!”
諸兒冷哼一聲,並不答話。
太子忽也不介意,見侍女端來了藥湯,立即起身:“我來吧。”
徒人費連忙搶上:“哪敢有勞太子!”
侍女解開諸兒衣衫,徒人費用巾帛蘸上藥湯為諸兒敷洗傷處。另一名侍女端來一觶溫酒,諸兒就著她的手喝下去,蒼白的臉漸漸有了血色,臉上幾處擦傷赫然可見。他瞥了一眼太子忽,冷冷地問:“你要不要喝點?”
太子忽面露喜色:“好!我也來點!”
徒人費抬來一張銅案放在諸兒與太子忽之間,然後幾名侍女飄然而至,在案上放下一斝兩觶。饕餮紋的銅斝是專門用於溫酒的器皿,腹部有隔襠,可以添炭加火。高粱醴酒頓時熱氣翻滾,濃香四溢。
侍女用長柄銅勺將熱酒分別舀入兩個銅觶中,騰騰熱氣撲到面上,拂來醇厚濃郁的酒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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