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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他的父親?
可陸慎都快認不出他了。他怎麼也想不到才短短一年內,嘉禾帝就老得這樣厲害,他的鬚髮都白完了,而按足歲算,他其實才剛過知天命之年呢!
陸慎站在原地不動,那人卻已發現了他,吃力的想要從床上坐起,奈何身子剛直起半截,便哧溜滑下去,錦被也脫落了一半。
一雙眼睛仍牢牢盯著明黃床帳外的次子。
陸慎遲疑著上前,為他將被褥掖好,到底還是喚了聲&ldo;父皇&rdo;。
嘉禾帝氣色好轉了些,嘴角牽動,似乎想擠出一個笑,最終卻只是輕聲問道:&ldo;回來了?&rdo;
當然是廢話,人都站到眼前了。其實還有更多話可問,譬如他在蜀地過得好不好,那些官吏肯不肯服他的管束,又或者,至少該問一問小皇孫的情況。
然而如今人站到面前,嘉禾帝似乎便已心滿意足,見到陸慎這樣高大康健,他心中的顧慮便放下了。
陸慎看著這位行將就木的皇帝心情也頗複雜,因為孝成皇后的緣故,他與嘉禾帝始終不怎麼親近,有時候陸慎還會想,嘉禾帝是不是憎恨他這個兒子,就像憎恨他母親一樣?否則怎的立了他,卻又百般忽視冷落他?他寧可捨棄這個形同虛設的太子之位,來換取些微天倫之樂,他真的願意。
然而如今父子倆促膝長談,他卻覺得什麼話也說不出了,人之將死,其言也善,難道叫他這時候去指責一個垂垂老矣的病者麼?他還沒那麼忍心。
嘉禾帝卻目不轉睛的看著他,神情認真而專注,最終輕輕嘆道:&ldo;你瘦了點,倒更像你母親。&rdo;
陸慎緊抿著唇,一言不發。他不願同眼前的老人談起孝成皇后的舊事,這個話題註定是不會愉快的。
嘉禾帝卻彷彿沉浸在往日的回憶裡。他勉強翻了個身,眼睛望著明黃的帳頂,&ldo;你很像她,你母親不高興的時候,也不怎麼愛說話,非得要朕費盡苦心去猜。可朕是皇帝,怎能時時遷就一個女子,久而久之,她對朕倒愈發疏遠了。&rdo;
陸慎與生母相處的時候,約略曉得她的脾氣,冷淡說道:&ldo;母后的性子向來是有些傲岸的,您不必介懷。&rdo;
&ldo;朕當然不介懷,她是朕的髮妻,誰也越不過她的地位去。&rdo;嘉禾帝輕輕咳了兩聲,苦笑道:&ldo;可是她這樣清冷孤僻的性子,怎麼能替朕管理後宮,恐怕連她自己都難保住。劉氏出身好,甫一入宮便在妃位,才半年就生了老三,後來的趙氏更是太后親眷,哪怕看在太后的面子,朕也得予她多多照拂。瞧瞧,光是這幾個人她都應付不來,往後宮裡的人只會越來越多,你覺得她這個皇后之位如何坐得穩當?&rdo;
陸慎甚少聽父親談論往事,如今嘉禾帝輕描淡寫幾句話,他卻覺得脊背森寒,一個大膽的猜測浮現在他心頭,&ldo;當時莫不是您……&rdo;
嘉禾帝淡淡掃他一眼,&ldo;朕再狠毒也不忍殺子,不過當時韓氏既起了歹心,孤才借她一把力罷了。&rdo;
因此外頭的流言也不算冤枉韓貴妃,只是在她蛇蠍心腸的背後,也少不了嘉禾帝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縱容。如今韓氏亦被禁足,真正的兔死狗烹,再無迴轉之機。
陸慎已從方才的戰慄中平靜下來,默然片刻,道:&ldo;其實您早就想除掉劉家。&rdo;
他並不信嘉禾帝那套愛妻情深的鬼話,光為了孝成皇后的地位可不至於做到這樣絕,而劉氏歷經三朝,根基何等穩固,只怕嘉禾帝早就心生忌憚。捨去一個不健康的皇子,換來權柄盡握掌中,這交易想來十分划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