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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每個人要為自己做的事負責,可是昂統領是你師父殺的,為什麼他的屬下把帳算在了將軍頭上呢?可見這世上的人,都慣會遷怒和發洩的。」
阿苦突然轉過身去,低俯下身拼命地乾嘔起來。
「將軍他這輩子,有什麼錯呢?他與公主相愛了,敬毅皇帝卻將他全家抓起來逼他回京,他回來了,舍盧大軍便攻破了龍首山,他帶著公主往南逃,卻走散了,他遭到了舍盧人的伏兵,從此被舍盧皇帝關在十五宅,連自己的親生女兒都不敢相認,唯恐自己的身份會害了她無憂無慮的生活……九坊的漢人他們想刺殺舍盧皇帝,他便給他們做計劃,因為他是他們的將軍,他們都歸心於他,都相信只有他可以帶領他們復國……很可笑是不是?可是這就是你的父親啊。他這輩子,有什麼錯呢?」
弋娘還在不斷地、不斷地說著,絮絮地,像天空中紛亂飄落的雪花。阿苦聽得心頭髮顫,此時此刻,這個養育她長大的女人,眼角眉梢竟隱隱似有一種光芒在閃動,像哭泣,又像歡喜,她不能懂,竟爾問出了聲:
「娘……你是不是……喜歡我爹?」
古怪的稱呼。可是兩個女子都很認真,對面而立,看得見彼此眼底的絲絲裂痕。
弋娘不再說話了。
似乎真是很累、很累了,雖然這麼多年來,她所苦苦守著的,實在只不過是那麼一個人、一件事、一段感情,她也累得只想就此倒下,死去。
阿苦伸出手,輕輕地握緊了弋娘。她低著頭,聲音輕得彷彿害怕驚動什麼:「娘,我過去不懂,而今我都懂了。我要去找師父,就同你不敢給我爹收屍,是一個道理。」
弋孃的身軀在微微發顫。
阿苦轉過身,對杜攸辭道:「勞駕杜大人了。」
杜攸辭沒有說話。他的空空的眼底,壓抑著沉默的微光。
阿苦邁步出門時,弋娘突然奔上前,手指摳進了門縫裡,倉皇地喊道:「阿苦,你從小就是個有主意的孩子,我……我不能攔你。但你要記得,我……我答應了公主,你但凡……你總可以回來找我的,知不知道?當年,當年公主就是在這法嚴寺裡生了你——」
阿苦閉了閉眼,自杜攸辭手中牽過了那匹母馬,輕聲說:「馬兒啊馬兒,帶我去找他吧。」
當那淺綠的影子漸而消失在法嚴寺外,弋娘整個人都自門框上滑了下去。
杜攸辭微微側身,聽了半晌風雪的溯洄之聲,說道:「夫人。」
弋娘抬起頭。風雪漫天的幕景中,青衣男子蕭瑟而清冷,「隨我去救小王爺出來,你可願意?」
☆、第75章、歸兮
乾元殿中,有一隻前朝傳下的銅製箭漏。早已過時的形制,只是因為漏壺上的黃金龍首雕工精緻而被安置於御榻之側。
此時此刻,未殊就盯著那漏壺中的沉箭,一言不發。
它看似靜止,其實從未停止過流動。也許在不經意的時候,就會從午時沉到了未時。
時間就是這樣一個東西。如果他不盯著它看,他會懷疑它從來沒有變過。
皇帝要從琳琅殿過來,著實要費些工夫。但是皇帝堅持如此,也許在三宮主殿乾元殿,他會更有底氣也未可知。
但是未殊看見的皇帝,卻是一個躺在病榻上的老人,面無血色,眼窩深陷,氣息粗濁,瘦得驚人的手緊緊抓住御榻的邊沿,拼命撐起身來,眼珠滾動了半圈,最終將目光投向了階下靜立的人。
他看了未殊很久,很久。這個由他一手養大的衛氏的孩子,神態從容淡漠,散散立在廊下——他過去竟沒發現,未殊是有帝王的底子的,那是一種骨子裡散發出來的雍容氣度。
而且,他還那麼年輕。
他八歲的時候,已能亡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