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蓬萊一連幾日大開山門,迎接諸道門的恭賀。可沈魄卻終日垮著一張臉,任誰瞧見了,都知道他不高興。
其實蓬萊的其他弟子都曉得,沈魄平日最纏著師尊,師尊若是飛升,便須絕情棄義,再難相見了。靈遙思安慰道:「師尊飛升後,我們日日香火禱告,他也是能聽到的。更何況,現下要擔心的還是飛升之劫。」
三日後,雲沖和須獨自赴杳然峰開啟天啟之書,知曉飛升之劫的具體內容,好做準備。像十道天雷這樣的,縱是雲沖和這樣的修為淵深,都未必可敵。
赴杳然峰的前一晚,沈魄一個人坐在鳳棲堂裡,未點燈火,只是呆呆看著正前方位於上位的教案,風起簾動,投進屋外廊燈的些微光芒,忽明忽昏。他憶起斯人徘徊於室,柔聲溫課,不時將目光投來,用手中的書卷拍到昏昏欲睡的他的發頂。
又憶起他聽教走神,在紙上細細密密寫下雲沖和的名字,一筆一劃,一遍又一遍。雲是雲破月出的雲,沖和是「沖氣以為和」的沖和,每一個字眼都溫柔,合在一起更溫柔。
他心波蕩漾,渾不覺雲沖和已然走到身側。寫下師尊姓名其實是很僭越的行為,雲沖和卻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將袖一拂,便把那張紙給沒收了,又點他起來誦了一遍逍遙遊。
雲沖和尋沈魄未果,終於在黑黢黢的鳳棲堂遇見了他。此時已近深冬,深夜寒涼,他站在門邊看沈魄背影凝滯,不禁心頭苦澀。他想,早知今日需斷情,是否往昔便不該給彼此太多希望,他雖一直恪守師禮,謹言慎行,但偏愛最是藏不住。
就算他包上苦澀的外衣將那愛藏起來,沈魄依然會執著地挖出來,甘之如飴地吃下去。
「原來你在這裡,我尋了許久。」雲沖和走進鳳棲堂,打斷了沈魄的思緒。
沈魄眼神亮了起來,他回過頭:「師父!」
「你怎麼了?」雲沖和走過去,在他身側坐下,一襲玲瓏白衣,長而翻飛的衣緣歇在地上,有一半落在沈魄的膝上。沈魄將它們緩緩撫平,神思卻不在手上。
「師父。」他再抬眸時,眼底蓄著水汽,他喉頭哽咽道,「我若是說,不希望師父飛升,是不是太自私了。」
雲沖和很想抬手撫去他眼底的淚水,但他強忍住了,忍得指尖發痛,胸腔酸楚。
「有小愛者方能大愛。」他說道,「你敬師父,自然沒有什麼錯。但若成神,方可守護更多的人。」
「我不止是敬師父。」沈魄倔強地高昂著頭。
「是愛。」他用口型說道,「愛」這個音,動作很大,從圓而扁,最後歸於無,只餘下顫抖的唇瓣。
這兩個字沒有聲音,只有急促的氣音,卻又好像如雷貫耳,響徹天地。
雲沖和被震得顫慄,亦被他眼中熾烈的光芒灼燙地耳根發熱,像是白衣間盛開的緋色海棠。
「我怕不說再沒有機會。」沈魄說道,「師父飛升以後,我也會日日禱告,以師父為法。」
「以雲沖和為法。」他目光篤定,裡面像是掀起萬丈狂瀾,「就算師父要罰我,我也要這麼說。」
「劣徒自認一葉障目,看不到天道,看不到蒼生,有違師教。」
「道視人不過螻蟻草木,芻狗而已,而師父不同。」
「我不望成材,我只看得到師尊。」
皓月高懸,八極閣簷角細碎的風鈴音被風迢迢送進此間,他的眼眶已經紅透了,像是萬千話語都不足表。這天地渺渺,只餘這二人。
沈魄忽然側身摟住了雲沖和的腰肢,他指尖冰冷,但掌心隔著綢布發出驚人的溫度,他埋首於他的胸懷,貼緊他的鎖骨,將滾燙的額抵在他襟領處裸露的一點微涼面板上,他卑微的只求這一點。
上下千年,天地浩大,壯闊人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