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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這世人白長了一對眼,渾濁不堪,不向光明反尋黑暗。他說不服、鬥不贏,沒法叫每個人都認,他愛得清澈無瑕、胸懷坦蕩。
他咬緊下唇,咬得出血,嘴裡儘是鐵鏽般的腥味,破皮的地方固執地翻卷著,難以舔平。
沈心齋未料到這樣激他,他還咬牙不肯透露一星半點,他問道:「你認嗎?」
「不認。」
為了保全奚氏他絕不能認。
沈心齋一時拿不準,究竟是他的骨頭太硬,還是他真的沒有保留上一世的記憶。他撬不開他的口,但好在早有對策。
「我好好同你商量,你不聽,那我只能用別的法子了。」他難以捉摸地微笑了一下,忽然從手中祭出一個物件。
那東西狀似圓盒,通體鎏金,上刻起伏的水渦紋,樸素古拙,熹微的光線在表面零星地躍動著。在沈心齋結印畫出的陣法下,它緩緩開啟,閃爍著盈盈白光。
「不好,是舍世鏡!」奚不問脫口而出,腦海中一直緊繃的弦倏然斷裂。
上一世,是雲沖和親手封印的此物,後來又輾轉至於薛氏,此物究竟如何關閉,又如何開啟,被照後到底有怎樣的後果,奚不問並不瞭解。
舍世鏡越來越亮,像是除卻天上的明月之外,又多了一輪人間的圓月,不同的是,月亮照耀所有人,而那鏡子的光輝卻照直逐著奚不問射來。
他幾乎已經看得見鏡面的邊緣,就在這時,無念擋在他的身前。他比他高一點,奚不問恰好看得見他光潔的脖頸和緊繃成近乎直角的肩膀,光華被阻斷,他立在無念形成的一小片熨帖的陰影裡。他看見無念似乎想起一個法陣阻擋,卻終是徒勞。
他沒有來得及推開他,無念已然被舍世鏡的光輝籠罩住、裹挾住,那光芒似乎有實體,殘忍地將無念反覆碾磨,想要榨出他魂魄最深處的隱秘,他的眉心蹙起,面上出現了痛苦的神情,青色的筋脈隱約可見。
奚不問抓住了他的手臂,可他像一棵樹一樣扎著根,一座山一樣穩穩聳立,叫奚不問推不開、移不走,將他護得嚴實。
忽然空氣出現細密的波紋,漣漪一圈圈擴開,像是凝成了一面鏡湖,那湖裡倒映出走馬燈般飛逝變換的場景,不斷擷取他上一世最深刻的記憶。
如夢境,如虛幻。
鏡中觀月,霧裡看花。
儘管無念並非他好奇的那個人,但窺私慾使然,沈心齋還是興奮地、饒有興致地觀賞著,可很快,他的笑意凝滯下來,換上了愕然,他表情難看,緩慢地不可置信地睜大了眼睛。
畫面裡一開始是一個嗷嗷待哺的白嫩嬰兒,轉眼間,嬰兒漸漸長成伶俐漂亮的孩童,扎著髮髻,在竹林落葉處練劍,孩童越長越大,少年時便已青雲意氣、劍法獨絕,揚名世間。青年時逢亂必平、風姿綽約,如朗月入懷,溫潤白玉,再過幾年,他五官舒展,眉眼清冷,長得竟是同雲沖和別無二致的一張臉!
畫面還在飛速變換著,立宗蓬萊,救下沈魄,傳道授業,遠道平亂,朝夕相對,落雨、天晴、晨霜、大雪。
「以後背著人我就叫你師父,不叫師尊行不行?」
「師父,早呀。」
「師父,你別罰我,我知道錯了。」
「我好冷哦,師父你冷不冷?」
「你揹我嘛,師父。」
「那我便不法什麼玄而又玄的天道了,以師尊為法就是了!」
「師父,別推開我。最後一次。」
一聲又一聲,快樂的、疑問的、撒嬌的、悲傷的,密密麻麻,擠滿了雲沖和幾乎全部的記憶。直到他死前。
他對沈魄說:「無端,別怕,藏起來,等我回來。」
他的身後,是沈魄一聲又一聲撕心裂肺又無比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