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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沿著這條路向北走,看見了自己曾經讀過書的那個小學。只是當年的「角槐巷小學」改了名字,變成了「潯城第三附小」。破舊的鐵欄杆開合門不見了,換成了自動門。
此時還不到小學放學的時間,自動門緊閉,閃著紅色的光,還能透過保安亭的透明玻璃看見正在打瞌睡的保安大爺。
他就是在這裡認識了程樂秋。
那時候的潯城還不像現在這樣富庶,像喻安宵這樣的適齡學生反而是少數,班上的學生大多都大他幾歲。程樂秋大他五歲,還是班長。
他被急匆匆地送回國,來投奔自出生後第一次見面的外婆。他的父母都是華人,但他不過是衝動婚戀的產物,從來沒人教過他中文,能在父母口中聽到的大多是爭吵,母語像觸控不到的家,在他從未抵達過的大洋彼岸。
外婆不會說普通話,買了兩張教導學齡前兒童的聲母韻母表,上面用彩色的圖畫表示不同的字詞,韻母表的第一個影象是張大了嘴巴試圖發音的小孩腦袋。
他漸漸可以說一些簡單的詞句,但是能說出口的中文全都很蹩腳,還摻雜著一些很難聽懂的南方方言。
程樂秋是班上——或者說是全校普通話說得最好的,他的普通話幾乎沒有受到南方口音的幹擾。
喻安宵就被排去和班長做同桌,他像是第一次學說話,跟著程樂秋一個一個地糾正自己的中文字詞發音。
喻安宵在小學門口駐足了片刻,繼續向前走。路兩旁仍然栽著許多槐樹,在炎熱的七月投下一片片清涼。
他還記得程樂秋的家怎麼走,在他出國繼續讀書前,程樂秋就結婚了,他還來喝過喜酒。
那時候程樂秋成績很好,還有一手很漂亮的鋼筆字。但是他不夠幸運,沒有辦法在求學的路上繼續走下去。
喻安宵又從口袋裡掏出那封信,確認程樂秋的鋼筆字並沒有退步。
他看了看程樂秋留下的地址,一戶戶門牌號數過去,把右手裡的樂高玩具換了隻手來提。
程樂秋家好像沒有太大變化,以前程樂秋也時常帶他回家吃飯,程樂秋的媽媽手很巧,會做很多好吃的面點,每次來不僅讓他吃飽,還讓他提一袋子面點帶回去給外婆。
他站在門口敲了敲那扇有些發綠的木頭門,心裡還在琢磨見到程樂秋要說什麼,這麼多年沒見了,大概認不出了吧。
但是他敲了好半天都沒人回應,喻安宵有些奇怪,他記得信上寫了,晚上五點以後家裡是有人的。
他在門前呆站了一會兒,又仔細比對了信上寫的地址,心想不過兩個多月,難道搬家了?
喻安宵看見隔壁的大門開著,走過去敲了敲門,從院子裡走出來一個拄著柺棍的老太太,喻安宵問:「阿婆,你旁邊這家人大概什麼時間回來啊?」
阿婆往邊上探頭看了看,搖頭說:「早就沒人住啦,是不是找錯地方了仔?」
「沒有找錯吧,」喻安宵心裡有些不太確定了,又把信掏出來看,對比了門牌號,說,「角槐巷149號,沒錯啊。」
似乎是家裡的小孫子放學了,穿著紅色校服的小男孩在門口停住了,仰頭看了看問路的客人,大聲道:「你找誰啊?」
喻安宵想,也許阿婆年紀大了忘記了,就微微俯下身,寄希望於這個看起來很熱心的小孩,指了指隔壁,說:「我找他們家,姓程。」
小男孩說:「程遲雨他們家嗎?程遲雨現在不住在這兒了,被他舅舅接走了。」
喻安宵想起那封信的內容,對了,程樂秋的兒子就叫程遲雨。他第一次看到這個名字時還在想,人人都想自己的孩子早別人一步,程樂秋為什麼要給自己的孩子取個「遲」?這也是喻安宵準備當面問程樂秋的問題之一。
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