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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君也隨著著三奶奶目光轉移,落到畫像上,輕吟:
“旋拂輕容寫洛神,須知淺笑是深顰,十分天與可憐春;
錫三奶奶茫然不解,問道:
“你念什麼?”
“容若的一闋'浣溪沙',就是題這畫像的。”
“唉!婉妹妹,為了蓉妞兒,你受的委屈不夠麼?難道一點不怨她?”
婉君搖搖頭:
“蓉姊姊夠薄命的了,那樣的才貌人品,便是我,也是愛的,何況容若?我要怨,只怨蒼天不仁,偏教阿瑪狠心,硬生生地,拆散了他們的姻緣。偏讓容若,天生是個痴情種,生離在前,死別在後,怎怪他忘不了,撇不下……”
泣隨聲下,連錫三奶奶也不由鼻酸,掏出襟邊掖的手絹兒揩淚:
“在背後,我們都替你委屈:早知道容若認死扣,認到這個分上,又何必替他成親?換了那一家的哥兒,得了你這樣的媳婦兒,不夢裡都能笑醒?偏偏他,就能守著蓉妞兒的畫像當真人,把活生生的媳婦兒撇著,沒事人似的,要不是碧梧告訴我,我還不相信。”
婉君嘆道:
“他待我,也不算不好。早先論親的時候,也說了‘兩頭大’的,如今,他住珊瑚閣的時候,我也只當他……”
“你也當蓉妞兒活著!你說容若痴情,我看痴情人算全到了我們納蘭家了!換了誰能受得了這個?”
錫三奶奶說著,忽然“嗤”地笑了:
“倒不知你那位痴情女婿住珊瑚閣的時候,都做些什麼?”
婉君吟道:
“春情只到梨花薄,片片催零落,斜陽何事近黃昏,不道人間猶有未招魂。
銀箋別記當時句,密綰同心苣,為伊判作夢中人,索向畫圖影裡喚真真。”
錫三奶奶前面聽不懂,末一句是懂了:
“對著畫像喊蓉妞兒?這個人可是痴得著魔了,可別招了什麼祟來!”
“我聽容若說,至今,連個夢都沒託一回。”
“他想著、念著蓉妞兒,還說給你聽?你真好大氣量!”
婉君幽幽地說:
“不大,又怎樣呢?我們中間,可說的本也不多,再不讓他談蓉姊姊,更沒話說了……”
“唉!蓉妞兒要真回來,怕你日子比現在倒好過些;人,總有個這長那短的,蓉妞兒就算九十分都比你強,總也有十分比你短吧,還有個比的。如今,她人沒了,再不好,也是好的了,何況她本來就好?更何況,又是沒得到的,偏遇上我們這位痴爺……唉!”
錫三奶奶一嘆嚥下了話,婉君卻完全瞭解她未盡之意;活著的她,如何去跟被美化成神仙的佩蓉比?誠如錫三奶奶說的,如果佩蓉真的是容若的妻子,她才貌便比不上,可以性情柔順溫婉等長處,與佩蓉比肩。而且,容若沒有“情恨”,至少,她可以得到公平的容納,至少,容若看得見她的存在。如今,佩蓉去世了,容若一心沉湎在悼念之中,佩蓉因為不存在了,更佔據了容若全部的世界,而她,卻因真實的存在,反失去“存在”容若世界的地位了。
她回想與容若成親後的種種,容若是抑鬱時多,歡笑時少。
他們生活中,也有旖旎溫馨的時刻,在容若興致好的時候,會握住她的手,教她臨帖;會在燭光下,為地讀紫釵記、柳氏傳那些傳奇;會將就著她熟讀的少數詩集、詞集,與她效李易安、趙明誠賭書;會在花朝月夜設下小小的酒宴,與她共飲……
當時只道是尋常(4)
這些幸福時刻,她總感激、感動得泫然欲涕,只遺憾,機會太少,而幸福的時間逝去的又太快。
而且,似乎這些,都不是出於輕憐蜜愛,而是出於……
是”回報”吧?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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