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剩下一個周媽媽。周媽媽該是史大姑娘的奶孃,應稱“嫫嫫”、“嬤嬤”才是。她在八十回書中,僅僅露了一面,就是那回湘雲在五月初榮府全家清虛觀一番熱鬧之後,她又突然來了。
這回來,書中寫明是周媽媽陪侍的。雪芹對她,也無多少筆墨,仍是一貫的流水行雲、輕描淡寫的筆致,只敘她在人們問及“你們姑娘還是那麼淘氣嗎”,她才回答了兩句話。
“情節”如此簡單,內涵可不是那麼輕鬆。
這一問一答之間,透露了湘雲的姻緣大事。
結合又一個金麒麟的剛剛出現,以及四個絳紋石戒指的故事,筆筆具有深意在內,豈能泛泛讀過?
但稍後湘雲長住園內之時,周媽媽是否同來?書文又無明示。在我體會雪芹筆法的特點和規律時,總覺得這位媽媽的作用還很重大,絕非一個可有可無、一筆帶過的人物。她應與湘雲同災共難,萬苦不辭,直到寶湘重逢再會。她是一個比周瑞家的和周姨娘重要得多的“賙濟”之人。
雪芹筆下,對嫁了男人的僕婦稱謂有分別:“嬤嬤”,“媽媽”,“婆子”,並不等同。趙嬤嬤,賴媽媽,宋媽媽(怡紅院中之人),都很不一樣。“婆子”之名居最次,如“夏婆子”,惡(wù)之之甚者也。園中管事的婆子,如芳官的乾孃,春燕的姨媽(又作“姑媽”),寫來都不是令人喜歡的人物。稱媽媽,就有敬意、親切義了。
詩曰:
媽媽一語豈輕呼,自幼相隨是共扶。
婆子已遭男臭染,兩稱未可亂糊塗。
真誠隨侍護湘姑,寒熱知疼惜幼孤。
打疊衣包來暫住,家中針線費功夫。
“分定”“情悟”
“繡鴛鴦夢兆絳芸軒,識分定情悟梨香院”這回書最不易讀懂——表面文章,內中涵義,殊費參詳。
先舉一不好懂的“夢兆”。按字面,當然是做一夢而發生了“兆頭”,預卜後來情節事蹟。但是所謂“兆”者,只是寶玉夢中喊道:“和尚道士的話,如何信得?什麼金玉姻緣,我偏說是木石姻緣!”而且寶釵一旁聽此夢言,“不覺怔了”。
這就大奇。
不以為奇的,是認為“金玉”即指寶玉寶釵之緣,“木石”即指寶、黛之“分(fèn)定”。然而,和尚道士何嘗說過“金玉緣”屬於寶玉寶釵?書無此文。只有到第八回,二人對看了鎖、玉二物,只薛家人揚言是個和尚給的,云云。寶玉之夢若言有所指,只能指這一說法了。這已難以暢解。然後,就出來一個“木石”之說了,請問:這又從何而來?
如謂就指“神瑛”與“絳珠”,這也只有“一僧一道”知之;寶玉從未聞此——他何曾知道己身乃是石變?況且即便知之,不是剛說了“和尚道士的話如何信得”嗎?若同是僧道所示,那又為何忽而不能信,忽而又深信起來?憑你怎麼巧講,也是講不通的。所以,這兒另有奧秘,不是通常講的“釵黛爭婚”那一套。這神話故事背後另隱一段奇緣,方稱“木石”之名——暫且慢表。
如今再說“分定”。
寶玉到梨香院,原想讓齡官唱“嫋晴絲”(《牡丹亭》杜麗娘的曲詞),意外地、也是“破天荒”地遭到了拒絕和不待見。這一冷落使寶玉極度難堪羞愧——及看完了她和賈薔的那一番情景,方悟人生情緣,不是隨便而能有的,是“分定”的。比如,齡官並不愛慕寶玉這個人人歆羨的佳公子,卻只戀上一個賈薔,難分難解,百般“纏陷”一起。
寶玉回院,說了一席話,襲人知道他又從某處“著了魔”,也不再問(一問就“翻”了……)。於此,便發生一個問題:此時此後,在寶玉心中,究竟和誰方是久已“分定”的,而只待一“悟”呢?釵乎?黛乎?他夢裡從哪兒得來的“木石”這一“分定”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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