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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大樹和人體一起化為灰燼,火色變作縷縷鬼怪的黑煙,人們從悲憤到無聲的葬禮中超脫出來之後,石滿堂終於覺得滿肚子牢騷就要撐破肚皮了。
「拔根毬毛也能立起來,你就軟成一團泥了。驢妹子都肯讓出去,我們這些兄弟鄉親到時候還不讓你賣了?」
直人說直話,急了,惱了,感情受到損害了,石滿堂什麼話都敢說。張不三仄他一眼,陰鬱地低下頭去,只讓兩道隆起在眉間的肉浪格外突出地顯露在對方眼中,表明了他對一切詰難的蠻橫拒絕。
「祖宗八輩子,沒有黃金照樣活,照樣過來了,可沒有女人不行。那驢妹子,苦巴巴、孤零零的一個好人,給你暖被窩,給你墊肋骨,需要了又摟又啃,不需要了一腳蹬開,你忍心?」
「別說了!驢妹子是好是歹,與你有啥相干?我軟了?我還不是為了大家!有本事你去一棒子敲死他們的金掌櫃,算你是人養奶餵的。」
「我沒本事?哼!我就沒本事!沒本事也是人,也有良心。你呢?心肺爛了狼不吃狗不聞,臭!那驢妹子,唉!跟了吃心狼還要賠笑臉哩。」
張不三不吭氣了,眼望面前的河水。河水泛著清浪,踉踉蹌蹌朝前奔,好像不奔出個巨大聲威來不罷休似的。這時宋進城靠了過來。
「把驢妹子接來,啥事也就沒有了。」
「混攪!把她接來,啥事都有了。你想等著看戲啊?」張不三一把撕住宋進城,卻又被對方一陣笑聲打懵在那裡。
「不就是擔心石滿堂麼?我叫他老老實實的。」
張不三鬆了手,思忖片刻,還是搖了搖頭。不知為什麼,他覺得驢妹子即使跟穀倉哥哥睡覺,也比整日讓石滿堂用眼光裹來繞去的好。他摘下自己腰間那個扁扁的酒罐,遞給石滿堂。石滿堂側頭痴望張不三,突然明白麵前這個賭博性命的人是不會在這種場合講什麼良心的。他絕望地接過酒罐,悲涼地喊一聲:「喝酒!」
許多人躺倒在地,疲憊不堪的面孔上毫無表情,目光淡漠得如同失去了太陽的白晝,嘴唇凝凍了,看不出他們是不是還在呼吸。張不三知道,只有酒才可以刺激起他們的精神。
「八臺有喜!」張不三一聲猛吼,驚炸了一天厚重的霧氣,驚得人人都將頭勃然奓起。
「來啊!喝酒了!」宋進城馬上呼應,摘下自己的酒罐,沖天一灑,便嘴對罐口,一陣猛灌。而石滿堂喝得更加野浪,喝乾了自己手裡的酒,便和宋進城佇立著划拳。
「四喜臨門!」
「九發中原!好!你輸了!」,石滿堂喊著,卻刁過宋進城手中的酒罐,朝自己的大嗓門倒去。張不三面孔嚴峻地望他,心思卻早就飛升到黃金臺上了。
這時,四周已經響起一片猜拳行令的吼聲。人們瘋癲了,不可理喻地把殘存的精力宣洩得淋漓盡致。高興啊!亢備啊!為失敗歡呼啊!顛前躓後,出生入死,不就是為了人生有一個這樣的瞬間麼?但很快這美麗的瞬間被石滿堂的一聲悲嚎送上了西天:「驢妹子!」
他踉蹌前去。張不三伸手攔住。
「走開!我要去守她。」
「她已經是人家的了,我說話要算數。」
「畜生!驢妹子願意麼?」
「她不願意?啊哈!她不願意就好,就不怪我說話不算數了。」
張不三恨得咬牙切齒,也不知是恨自己還是恨別人。他一屁股蹲到地上,雙手緊緊捂住臉。他問自己,就這樣認輸了?張老虎的兒子就這樣成了讓人隨便摶捏的面蛋蛋?父親被人砍掉了下身砍掉了雙腿,自己的身體雖然囫圇著,但這副窩癟相跟斷了雙腿沒兩樣。他又想起了世仇楊急兒,隱隱地有些佩服。這人就是厲害,為了報仇,憋屈了多少年!比起來,他不如,難道自己天生就是個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