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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問他:「什麼問題?」
她說:「你其實一直站在第三視角來講述你的遭遇,並沒有代入任何情感。你能將事情事無巨細地講給我聽,這很好,但你從始至終都沒有流過一滴眼淚,彷彿這是別人的故事。你把現在的你和十三歲的你割裂開了,你從心底裡否認,十三歲的你是組成你的一部分。如果之後的治療你無法將自己帶入到十三歲,那麼也很難治療當年造成的創傷後應激障礙。但你好的一點是,你沒有出現任何過激行為,只是封閉了你的情感。」
「所以,我要該怎麼做呢?」我問她。
她沒有直接回答我的問題,而是跟我分享了她的秘密。
「其實,我先生也離開了我。」她看著我的眼睛說,「兩年前,他去世了,車禍。」
毋庸置疑,她的遭遇比我的更加悲慘。
「當時,我覺得天都塌下來了。」她無奈地笑著搖搖頭,「當時我女兒才八個月,我每日以淚洗面,甚至不敢看我女兒,因為一看到她我就會想到我先生。我強迫自己與我女兒隔離,我把她放到了奶奶那裡,而我整日喝得爛醉如泥,一邊哭一邊打我先生的電話,希望他能接聽。」
如果她不主動提及,我完全看不出她經歷過如此痛徹心扉的事情。
「你是不是好奇,這才短短兩年時間,我是如何走出來的?」她問我。
我用沉默回答了她,她繼續說:「那些親朋好友,他們都能快速地回到他們的生活軌道里,甚至我先生的父母,他們也很快就從白髮人送黑髮人的悲痛中走了出來。只有我,時而歇斯底里,時而行屍走肉。直到我女兒周歲時,我與她時隔兩個多月再見,她不哭不鬧,張開雙手讓我抱,嘴裡不停地喊著媽媽,我才明白,我未來人生的意義不是沉浸在我先生離去的悲痛中,而是要帶著我女兒更好地生活下去。」
她說著,眼淚流了下來,但她卻依然笑著。她輕輕拂去淚水,說:「我之所以能短時間內走出來,是因為我當年完成了所有的發洩,該瘋瘋,該哭哭,最後我的女兒將我喚醒。但是你沒有發洩,你身邊的人都一直死死地捂著那個傷疤,不讓你看到它,但一直捂著它,它就好不了,甚至還會發炎流膿。而你的傷疤,捂著捂著雖然看上去不流血了,但它並沒有真正地癒合。」
她的這個比喻過於形象,我彷彿看到了那個血淋淋的傷口。她繼續說:「所以,我們要做的就是揭開它,讓你親眼看看它流血的樣子,要讓你真正回到當年的那具身體裡,而不是一直以現在的姿態旁觀那一切。」
她這麼說,讓我的身體不禁開始顫抖。她抓住我的手,鼓勵道:「放心,我會陪著你。下一次治療的時間,我會再通知你的。」
「謝謝你,賀醫生。」
我站起來,她又抱了抱我。這一次,我回應了她的擁抱。
她說得對,在那件事情後,我的家人以及當時的秦先生將我放進了絕對安全的籠子裡,久而久之,我習慣了在籠子裡的生活。但籠子遲早有一天會被風雨侵蝕、生鏽,它將不再安全。
在地鐵上,我收到了宋琤琤發來的微信:媽叫你回家吃飯。
然後,他發來了一張處理好的小黃魚的照片。
正在我猶豫的時候,地鐵剛好到了可以換乘回老宅的那趟地鐵的換乘站,如此顯得宋琤琤的訊息發來得多麼及時。於是,我下了地鐵,給宋琤琤發微信:好。
半個小時後,我在海英巷的巷口撞到了手裡提著水果和澱粉的宋琤琤。他把水果塞到我手裡,說:「重死了。」
我看了一眼,是我喜歡吃的羊角蜜和秋月梨。
做飯的時候,我站在我媽旁邊學怎麼做炸小黃魚,她說著其中要領,而我看著她,這才發現她有了兩根白髮。她才不過五十出頭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