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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結果宣判下來,是十五年。十五年啊!那是什麼概念?人一輩子有幾個十五年?我精神徹底垮了——我寫信給妻,喊她跟我一起自殺,我們到陰間去做夫妻。妻不肯,理由是,我不是為了她坐牢的,如果是她肯定毫不猶豫地陪我去死。
我不怕死,而且真的想死,但死總要找個理由,莫名其妙地自殺,多麼不值得呀!
知道我有自殺想法後,2o4押室的主管警官老餘叔把我調了過去。2o4押室的召集叫李詠,跟我有點淵源,他妹妹是我的初戀。
老餘叔瘦精精的,膚色黃,很精神,喜歡佛學,他說人是不能自殺的,自殺的人不但要打入十八層地獄,來生還要變豬。
老餘叔說的我當然不信,那時我是個無神論者。但老餘叔拿了本《義雲高大師》給我看,其中夢中之夢的理論,卻把我深深吸引住了。義雲高大師認為,我們其實是活在夢裡,所謂生老病死,旦夕禍福,都不過是夢境,真實的世界要在我們夢醒之後才能看見。這理論有很多漏洞,然而很美。我寧願相信死亡不是一個結果,而是一個原因。人生如夢,夢如人生,那樣多好!一切都可以重新開始,一切都可以慢慢解釋……唉!我其實真正希望的是,時光能夠倒流,回到十六歲的花季,做一個聽父母的話,老師的話的乖娃娃,然後慢慢長大,做一個好丈夫,好父親,好男兒。
時間是人類的公敵,它讓人生如此匆匆,永遠像一副草圖,並且不可修改。
老餘叔信的是佛教,但並不妨礙他當好一名警察,如果不是他,說不定我真的自殺了。老餘叔還指責我,作為一個大專生字寫得太難看了,找了字帖來,叫我練字。字不僅是一個人的臉面,練字還可以養心。
老餘叔在犯群裡的口碑相當好,聽說他每月還要跟一個押犯的女兒寄錢。凡是不好管的押犯都往老餘叔管的押室調。老餘叔主管的押室的死刑犯是最聽話的,都不願意跟他添麻煩;但老餘叔又偏偏是個極有耐煩心,一點也不怕麻煩的人。
這個押室共有兩名死刑犯,說起來跟我都有點淵源。
八十年代號稱“川西第一刀”的陳中,我以前分手的女友郭英,也曾經是他女友。但陳中好像對郭英沒什麼感情,語氣淡淡的。也許是戴上腳鐐手銬的陳中,想法跟我大不一樣,人世間真正留戀的人、願意談起的人,並不多了。陳中斯斯文文的,很有幾分書卷氣,是個好看的人,跟我以前聽郭英說起他的時候,所想象的樣子相差何止十萬八千里。陳中心態調節得相當好,我相信這跟老餘叔的工作分不開。沒事我就跟陳中下用煙盒紙做的象棋,他棋相當高,十盤我贏得了一盤。
陳中一直是姐姐在探望,案子也是姐姐在努力幫忙跑。據說,本來陳中是有機會改判成死緩的,但是由於他參與了看守所打死人的事件,就一點機會也沒有。據說,陳中走的時候很平靜,沒喊沒鬧也沒喝酒,還微微落了幾滴淚。
陳中有時候會反反覆覆唱一不知道哪個犯人自己編的囚歌,歌名我記不起來了,歌詞還記得——“從童年到青年我就犯下了錯,從家中到獄中路是那樣漫長,我一進監獄的門啦!才知道監獄的苦,吃得是二二三,睡得是石板板。含著眼淚啊!叫一聲爹和娘,爹和娘才知道孩兒的心腸,我要回家,我要回家,我要回家去看我的媽媽;兒是爹媽的心頭肉,兒不去看她誰去看她?”這歌在夜裡唱來,再有幾個人輕聲相和,格外悽婉動人。
另一個死刑犯叫鄭波,跟我表弟是好朋友。記憶中鄭波是個靦腆羞澀的男孩,我根本沒想到他會去搶劫,就像我根本沒想到自己會開車撞人一樣。
鄭波可能是死刑犯裡面最活躍的一個,畢竟才19歲,還不知憂愁為何物。幾個月後鄭波解了腳鐐手銬,因為他們鄭家幾房人就他一根獨苗苗,所以高院改判他為死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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