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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的女人細柳扶風,濃妝重抹,連指尖都帶著一種艷麗的嫵媚,完全就是摺子戲裡走出來的美人。
王文音忘記掙扎,怔怔地看著秋兒姐。
妝娘嘆氣:「這女娃怎麼不出聲,別是啞巴吧?」
秋兒姐不氣餒,再次柔聲問她:「疼嗎?」
王文音張了張嘴,嘶啞的嗓音斷斷續續不成字。
她太久沒開口說話,早就忘記如何跟別人溝通。
秋兒姐搖頭,失望地鬆開王文音,就在這時,王文音突然一把拽住秋兒姐的衣袖,艱難又痛苦地逼自己發出一段模糊的音節。
「她說能把我變成像你一樣漂亮,是……真的嗎?」
秋兒姐俯下身和她對視,笑道:「是真的。」
後來,父母從戲班那拿了一筆錢,把王文音交給秋兒姐說:「家裡窮養不起你,別怨我們,走了就不要再回來,忘了這地吧。」
王文音望了眼她從小生活的地方,再也沒有任何留戀。
十九世紀七十年代,南竹戲班在楚庭成立曲粵坊,王文音跟著秋兒姐春誦夏弦,月落參橫,咿咿呀呀十餘年,終於如願以償扮上青衣。
登場那天,妝娘為她粉飾臉面,化眼描眉,梳頭戴釵,她便成了戲臺上亭亭玉立的美人,攆指唱盡繁華夢,水袖一揮眾生醉,掌聲與讚美都觸手可及。
從那以後,王文音除了睡覺,極少再以素麵示人。
秋兒姐告訴她,曲粵坊不做賠錢的買賣,花在她臉上的都是錢,只有成為名角得到更多觀眾的認可,她才能粉飾不足一直美下去。
王文音聽在心裡,決定繼續學習戲曲表演,精湛技藝。
一九八一年,她考上濱城大學,秋兒姐送她去火車站,分別時語重心長地提醒她:「你也到了情竇初開的年紀,總有一天會遇見心上人,倘若那時你仍分不清什麼是愛,可以坦誠的讓他看看左臉,你會得到答案的。」
王文音摸了摸自己的左臉,笑道:「不會的。」
她孤身一人北上求學,與林書蕘等人成為了室友。
那段時間,王文音依舊維持著除了晚上睡覺絕不以素麵示人的習慣,室友們費盡心思為她保守秘密,努力維護著一個女孩微薄的自尊。
「像阿音這樣會唱戲身段絕佳的姑娘,在我們那個娛樂生活貧瘠單調的年代,是很受歡迎的,學校一有什麼文藝活動啊,大家就喜歡讓她上臺表演,追她的男生從宿舍樓排到餐廳,情書遞了一沓又一沓,連照相館的招商位都是她的青衣照。」
記憶斑駁,走馬燈似的在腦海中浮現,林書蕘臉上漸漸綻開一叢笑。
「可阿音心裡有道坎兒啊,她完全不懂怎麼接受別人的愛意,當然嘍,大多數人也只是隨便遞封情書湊個熱鬧,就像趕場的摺子戲,開場時鑼鼓響天,熱熱鬧鬧,一散場就沒了聲。」
這一來二去,學校裡便有了王文音心高氣傲的傳言,但王文音覺得,「心高氣傲」這個詞起碼比「醜八怪」好聽點,所以她不介意。
她同往常一樣,宵寢晨興,在裡穿梭,然後就被一輛二八大杆給撞傷了腿。
撞到王文音的男生是社會心理學專業的帥氣學長,叫陶常寧,他自發擔起了人形柺杖的責任,每天騎車送王文音上下課。
如此過了三週,他們相愛了。
王文音痊癒那天,陶常寧送給她一條俄羅斯彩蛋吊墜,說她像一朵白玫瑰,比他見過的任何花都要溫潤優雅,而這朵白玫瑰已經馴服了他。
說到這,林書蕘難受地乾咳起來,緩了會兒氣,繼續道:「阿音很喜歡這個陶常寧學長,但她覺得自己不是白玫瑰,她將自尊碾碎在泥潭裡,坦誠地卸掉妝容,把選擇權交到陶常寧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