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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 拜訪
有什麼吵醒了他。是聲音。這裡幾乎沒什麼聲音,至少沒有他不熟悉的聲音,吵醒他的不是這些聲音。他起身下床,腳底踩上冰冷的地面,朝窗外看去。外面是他的土地。有人稱之為荒地,但不管這代表什麼意思,這裡可一點兒也不荒蕪,這裡總是有些東西。就像現在。是不是一隻動物?或者是他?或是鬼魂?外頭有某樣東西,這是可以確定的。他朝房門看去。房門從裡面鎖住,也上了門閂。步槍收在儲藏室裡。他打個冷戰。他身穿紅色的厚法蘭絨襯衫,在這裡他日夜都穿這件衣服。客廳空蕩蕩的。外頭是如此空蕩,這是多麼空蕩的世界一角,但絕不荒蕪。他們兩人都在此地,他們是剩下的最後兩人。
哈利做了夢,夢見一臺有牙齒的電梯,夢見一個女人的洋紅色嘴唇之間夾著雞尾酒棒,夢見一個小丑將微笑的頭顱夾在手臂下,夢見一個女人身穿白紗跟雪人站在聖壇上,夢見一顆星星畫在電視螢幕的塵埃上,夢見一個獨臂女孩站在曼谷的跳水板上,夢見小便斗除臭劑的甜味,夢見一個人體輪廓在藍色的塑膠水床中,夢見一把壓縮鑽孔機,而鮮血噴在他臉上,溫熱且帶有死亡的氣息。酒精被用來代替十字架、大蒜和聖水,對抗鬼魂,但今晚是月圓之夜和處女血之夜。現在鬼魂從最黑暗的角落和最深邃的墳墓,朝他蜂擁而至,將他拋擲在他們的狂舞之間,他們舞得比以往更猛烈與狂野,隨著凡人恐懼的心跳節奏起舞,隨著永不停歇的、尖銳的地獄火警鈴聲起舞。接著是突然的寂靜。完全的寂靜。寂靜再度降臨,充滿他的嘴巴,令他無法呼吸。又冷又黑,他無法移動,他……
哈利身體抽動,在黑暗中眨了眨眼,矇矓恍惚。回聲在四壁間迴蕩。那是什麼聲音的回聲?他從床頭櫃上抓起他的左輪手槍,踏上冰冷的地板,走到樓下客廳。客廳空無一人,空了的酒櫃依然亮著燈。酒櫃裡原本有一瓶馬爹利干邑白蘭地。父親對酒類非常小心,因為他知道自己帶著什麼樣的基因,而那瓶干邑是準備給客人喝的,但家裡來的客人並不多。那瓶積了塵埃的半滿干邑跟佔邊艦長及水手哈利&iddot;霍勒,一起消失在海嘯中。哈利在扶手椅上坐下,手指插入腋窩,閉上眼睛,想像自己倒了半杯酒。酒瓶發出深沉的咕嘟聲,金褐色酒液閃爍光芒,散發香氣,蕩漾不已。他將酒杯湊到唇邊,感覺身體驚慌抵抗。他將杯子裡的酒液全倒進喉嚨。
感覺像是太陽穴捱了一拳。
哈利圓睜雙眼。四周再度恢復寧靜。
但突然之間,那聲音又出現了。
那聲音經過他的耳道,傳了進去。那是來自地獄的火警鈴聲,就跟吵醒他的鈴聲一樣。那是門鈴聲。哈利看了看錶,十二點半。
他走進玄關,開啟外面的燈,透過波浪玻璃看見一個輪廓。他右手握槍,左手大拇指和食指抓住門把,猛然將門拉開。
月光下,他看見滑雪痕跡穿過車道。那些滑雪痕跡不是他留下來的,而鬼魂是不會留下痕跡的吧?
滑雪痕跡繞過屋子,去到屋後。
這時他突然想到臥室窗戶是開著的,他應該……他屏住呼吸。似乎有人跟他一起呼吸。不對,不是人,而是某種物體,某種動物。
他轉過身,張大了口,心臟停止跳動。它怎麼可能移動得如此快速,一點兒聲音都沒發出。它怎麼可能靠得……這麼近?
卡雅凝視著他。
&ldo;我可以進去嗎?&rdo;她問道。
她穿著一件過大的雨衣,頭髮蓬亂,臉色蒼白憔悴。他用力眨了幾下眼睛,看看自己是不是仍在做夢。她看起來從沒有這麼美過。
哈利儘量小聲嘔吐。他已經一天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