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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說:「你開始工作了,路這麼遠,來回坐車不方便,俺和你娘商量,給你買了這輛腳踏車。買這輛車不容易,是俺給河南密縣菸酒糖茶公司的你二叔打信,託他淘換了車子票,買好後,用火車託運回來的。給,還買了塊手錶,這是上海牌的,聽說不錯,這表還是託在博興當兵的你四哥給買的。」
說這話時,爹的神情充滿了得意與興奮。
這時,娘從裡屋抱出來兩個包袱,開啟一看,是一件棉半大衣,和一床家織藍印花布被面的棉被。
娘說:「走了幾個親戚門才淘換了幾斤棉花票,給絮了這床新棉被,咱家那幾床被子都是蓋了幾十年的老棉花套了,蓋著沉,又不暖和,這些棉花新,又柔軟又暖和。本想給你換個新洋布的花被面,家裡沒錢了,你先蓋著吧,過兩年再換。這件半大衣,是讓你二姐進城給你買的。你工作在大山裡,冬天冷,白天穿著暖身子,晚上還可以壓壓腳。」
爹常對我說:「『門裡出身,三分匠人』,你不在家,你娘倒成了我的幫手了。」(1977年)
娘說完,兩眼緊盯著我的臉,像是要從兒子的臉上看出他們做的這幾件事是不是成功。
我撫摸著這幾樣行頭,激動得不知說啥好。
這都是我眼熱了幾年的東西啊!記得鄰居二叔去非洲修坦贊鐵路,回國後買了一輛飛鴿牌小飛輪腳踏車,這是村裡的第一輛。我曾想,啥時我也能夠騎上一輛腳踏車,哪怕是大飛輪的「大金鹿」呢;對於手錶我早就想要了,只是覺得家裡窮買不起,就不難為爹孃了。我上師範的那個班裡84人,50多個女同學裡面,只有5人買了手錶。30多個男同學裡面,就一個買了手錶。這個男同學白天總把戴錶的那隻手腕的袖子高高挽起,讓人老遠一看,就知道他戴著手錶。晚上,躺在被窩裡,他總是抬著手腕,湊在近視眼跟前,看了又看。拍畢業照時,他也有意站在最左邊的位置上,露出戴著閃光鋥亮手錶的手腕。每當看見他的手錶時,我心想,啥時我也把袖子挽得高高的,手腕上也有一塊鋥亮的手錶呀。
如今,這兩樣最想要的東西,爹孃都給置辦齊了,還買了這件半大衣。我一算,這三件「行頭」得花不少錢呀。便問爹孃:
「家裡這麼緊,咋能拿出這麼多錢來呢?」
娘說:「你爹賣了一副上等壽材(打壽棺用的木料),換了400塊錢。100塊錢買了糧食,125塊錢買了這輛車子,120塊錢買了這塊手錶,50塊錢買了這個半大衣,剩了5塊錢,你買點塑膠帶子,纏纏腳踏車車梁吧,俺看著人家那車子上都纏得紅紅綠綠的。」
爹賣的這副上好的壽材是他當了一輩子木匠,特意選中留給自己和娘用的。我知道爹孃這輩老人特別看重後事,為了兒子他竟捨得賣了。
「這副壽材不是你們百年之後用嗎?咋賣了呢?」我問爹。
「都是先顧活著的事,哪有先顧死後的事?死後的事有條件就辦得好一點,沒條件就辦得差一點嘛。死了死了,死了什麼都了結了,我看好賴都一個樣。」
爹的一番話,說得我的眼淚都快流下來了。最後,爹又囑咐我:
「工作了,就是大人了,我和你娘就給你準備這一次行頭了,以後俺就不管了,你自己照顧好自己吧!」
我帶著爹孃給置辦的三件行頭上班了。
聽二姐說,我離家後的當天晚上,爹孃大半宿沒睡覺,他們又在商量生活大事。
爹說:「兒子剛參加工作,每月工資只有25元5角,年輕人在外花銷大,剩不了幾個錢,我還得出去掙兩個,貼補一下生活,俗話說,『娘有爺有不跟自己有,自己有不跟腰裡有啊』。再說,也要考慮兒子的婚事了,光靠他那一點錢是不行的,咱還得給他託底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