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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煥趴在地上,披頭散髮的,髮絲裡全是穀草土渣。臉上都是灰,衣服是農家那種家織布,很厚,灰濛濛的破破爛爛。一個小孩兒騎在他身上,騎馬似的嘴裡還喊著&ldo;駕,駕!&rdo;其他小孩用稻草莖戳著雷煥的臉和身上,笑嘻嘻地起鬨:&ldo;哦哦哦,傻子還笑那!傻子笑了!&rdo;&ldo;咦,傻子不是還有一個孩子麼?&rdo;&ldo;聽說送回傻子家了!&rdo;&ldo;我娘說,就因為傻子是傻子,所以他們家才不要他的!他的孩子肯定也是傻子,還會被扔掉的!&rdo;&ldo;哦哦哦,傻子傻子!&rdo;雷煥只是跟著傻笑,眼神迷茫,神色中竟然還有些許討好。他在地上爬來爬去。
尉遲雲揚突然覺得手腳冰涼。他突然想起雷煥十七那年,背著一個行囊一步一步登上蕭瀚山莊那高聳陡峭的大門石階。裂襟的下擺迎著風一下一下拍打著黑色的高腰靴子,長長的髮絲在空中飛揚著,唇邊噙著一絲冷笑,就那麼飛揚跋扈,神采飛揚地站在蕭瀚山莊的牌匾下。他在暗處看著,一直一直看著。
那時他想,這是我的兒子麼?
那農夫轟開小孩,略帶不好意思地看著他,尉遲雲揚笑著,搖了搖頭。他走上前去,看著嚇得一個勁兒往後縮的雷煥,緩緩地蹲了下來。
他看著他。一如那年,他用葉灼兒的血祭了大半的桃花林後,拎起那小小的嬰孩,迷茫地看著。
他不是個好父親。或者說,他從沒有這個打算。他恨這個孩子。可他似乎是忘了,這個孩子的命,是他給的。這個孩子身上的流的血,是他的。
等他終於想起來的時候,好像一切都晚了。
他這二十年裡頭一次這樣仔細地端詳自己的孩子。七分像自己,三分像了柔兒。眼睛很有柔兒眼睛的輪廓,五官把英挺與陰柔糅合得完美無缺。這是他的孩子。他的。
他抬起手,輕輕撥開雷煥額前的頭髮,摩挲這他的臉,輕輕地微笑。&ldo;好孩子,爹帶你回家。&rdo;
二十年沉積的怨債,突然飛飛揚揚地,被風吹了去。
答謝了農夫,尉遲雲揚僱了一輛馬車。現在行事不可太張揚,雖然飛雲鐵騎在暗中保護著,但萬事還是小心為上。坐在馬車裡,雲揚用手巾輕輕地把雷煥臉上的灰泥擦淨,又用手指攏了攏他的頭髮。雷煥一直怯怯地看著他,黑黑的眼睛清澈見底。雷煥看人的眼神永遠都是冷得如深淵臨風,讓人戰戰兢兢,如履薄冰。卻從來沒有這樣的赤子純真。雲揚彈彈他的額頭,笑道:&ldo;怕我?&rdo;
雷煥點點頭。
&ldo;傻孩子,我是你爹,怕我做什麼?&rdo;雲揚握住雷煥的手。已經開始萎縮了。也許過不了多久,雷煥身上的關節都會僵硬萎縮,到時候雷煥怕是真的生不如死。
誰害的?雲揚眨眨眼睛,仰了一下頭。眼睛裡酸澀的厲害,他怕控制不住。
雷煥好像是沒聽懂。歪著頭看著他。雲揚指著自己,說:&ldo;我是你爹。叫我一聲吧?&rdo;
雷煥不解。
&ldo;來,跟著我念,爹‐‐&rdo;
雷煥想了想,突然笑了:&ldo;爹!&rdo;叫得很自然。理所應當的兒子叫爹的口氣。可是這是尉遲雲揚二十年來頭一次聽到。他撫上雷煥的臉,顫聲道:&ldo;乖。&rdo;
晚些時候,投宿到了客棧。雷煥的四肢萎縮程度一直在加劇,他現在甚至不能站直。雲揚一直扶著他,雷煥佝僂著被,胳膊蜷在胸前,伸不直。周圍有人看著他的樣子滑稽,掩嘴嗤笑,雷煥便跟著傻笑。雲揚也笑,冷笑著環顧了一下四周,立時整個大堂都沒了動靜。他整整雷煥的衣襟,摻著雷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