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五章 真相是否重要(第1/2 頁)
他一度心灰意冷,認定軍營不是自己可以久留之地,要不是炊事長不嫌他粗鄙,將他收作學徒放在身邊,在瑣碎平淡的日常裡以身踐行,傳他技藝,教他立世準則,恐怕現如今的他不是庸碌自輕,就是仍舊過得如從前那般渾噩。
在他心裡,對炊事長的敬重與他的職分無關,亦如炊事長當初會對他施以照拂,也並非因為有利可圖,這一點不是靠說說而已。
世人皆有趨利避害的本能,試問有幾人能心思澄明至此,予人好處,不計得失,不求報償,當危險降臨時,還想著替身邊的人善後,將重擔攬在自己身上。
在遇到炊事長以前,萬葛沙自問從未見過這樣的人,也一度以為世上原是不存在這樣的人的,所謂仁者仁心,不過是說書人杜撰的一種欺世神話,但也是炊事長讓他學會了相信。
從初生牛犢到懷疑一切,對身邊的人事黑白難辨,到漸生善意,再到卸下防備,赤誠坦然,信任以對,這之間的轉變絕非驟然,全在一朝一夕之功。
相處的時間越久,萬葛沙對炊事長的瞭解愈深,所以他堅信,誰都可能為了一己私利舉起屠刀,背棄原則,可炊事長一定不會。
也許也是源於這份篤定,在伙房被傳召入主帥大帳,周圍的人都在議論恐會大禍臨頭的時候,他也不曾陷入過恐慌,當其他人面對這樣的審訊時會如何他不作假設,但只要炊事長在,就一定會護著底下的人。
炊事長剛才一直在強調“欲加之罪,何患無辭”,萬葛沙對他的隱忍和無奈感同身受,但這件事牽連甚廣,場上的局勢變幻莫測,他一直未曾看得分明,縱是想為炊事長說情也幫不到什麼。
一時的無心之失,本想力證炊事長勤勉盡職,卻還是陷他於不義。
這究竟是否是一個局,萬葛沙說不好,但觀塗校尉咄咄逼人的態度,似乎意有所指。
他看似是衝炊事長而來,但如果真是想用無辜之人的性命儘快了結主帥中毒的案子,從身份職權上看,他本有那麼多可以掩蓋真相,草草了之的機會,在從毒素中檢驗出烏頭鹼的時候,在調查原料採購安排的時候,在他自己深陷懷疑的時候,但他都沒有。
相反,當秦副將拒用濫刑,堅持一視同仁時,塗校尉分明還賣了他一個面子。
其實仔細想來,他要是存心讓炊事長扛下此事,完全可以緊咬不放,畢竟和眾將領相比,伙房掌事的更迭就顯得微不足道多了。
所以他一定是在意真相的,只不過不知為何有所顧忌,總之炊事長不像是他真正的目標。
公然拉住塗校尉的袍角予以質問,萬葛沙其實也不過是在賭,賭塗校尉也不想讓真相石沉大海,賭他意不在除去炊事長。
波譎雲詭的紛爭他沒本事摻和,軍政機要也不是他一個小小副掌廚能夠橫加干預的,但他絕不能眼睜睜地看著炊事長淪為他人爭鬥的犧牲品。
他一向軟弱,但不知道為何突然就不怕了,可能是看到了炊事長的剛毅無畏,看到他捨命相護,可能是想到以往的那麼多日子裡,炊事長總說,每個人的能力或有大小,見識或有長短,但怎樣都好,去做你認為正確的事,那便是值得了。
他總是忍不住想,究竟什麼才算正確和值得,處於自己的崗位上不出差錯,與人為善,得空了研究新的菜式,證明自己的小小价值,便就是無憾了吧。
但看到炊事長突然改口,攬下莫須有的罪責,願意用自己為代價去換取更多人活著的機會,那一刻他不再持有堅定的立場,不再追究黑白對錯,考慮的只是更廣闊意義上的值不值得,好像自己的性命和伙房眾人的安危前途比起來,微如草芥。
萬葛沙知道,炊事長在率領大家來到這裡之前,就沒想過活著出去,之前不認,是因為僥倖,以為公理尚存,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