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第1/3 頁)
六月裡,汴京城就染上了一股甜甜的味道。
有衛州白桃,南京金桃,義塘甜瓜,小瑤李子,每種都是精挑細選後才有資格入京的。一咬滿口的果汁,香香甜甜,空氣中也跟著爆開沁人心脾的滋味。
但還有富貴人家嫌不足,不肯像市井街頭的百姓一樣咬著吃,況且也覺得不夠甜。
非得用冰雪堆起來,用糖用蜜拌起來,盛在銀碗裡,拿籤子紮了,拿羹匙舀了,慢慢地吃一口。吃完那一口,就算是富貴人家也要忍不住再吃一口,然後越吃越快。
畢竟一年裡,這是最甜蜜的日子,誰能不受感染呢?
趙良嗣就不受感染。
他似乎是口中生了瘡,每日裡什麼也吃不進去,哪怕是給他盛了一碗蜜糖,他喝了也說極苦。這般水米不進,很快就倒在了榻上,每日裡不能見客,只有郎中來而去,去而返。
有人注意到了,就很憐憫地提一句,唉,當初歸宋時,好歹也是條燕趙大漢,威風凜凜,怎麼現在成這個樣子了。
但也有人並不憐憫,反而是冷哼一聲。
“趙良嗣誤國誤君,若他一病不起,還是他的造化呢!”
這話不知是誰先說出口的,而後就漸漸瀰漫開,像是朝堂整齊劃一發出的聲音。
自從金人索要趙良嗣當初“海上之盟”許下的二十萬石軍糧,大臣們就用這樣冷冷的目光看著這個新皈依者了。
河北河東到處都有農民落草,興風作浪,朝廷哪來的二十萬石糧食!
他趙良嗣是什麼阿貓阿狗,他的話,哪裡有資格作大宋的主!
好在譚稹老成持重,拒了回去,叫那般金人知道皇宋的威儀,要不然,必有諫官要跳出來,狠狠參這個蛇鼠兩端的小人一本!
“爹爹喚兒。”
趙良嗣躺在榻上,很吃力地用手撥一撥紗簾,一旁的妻子察覺到,連忙替他將簾子捲起。
當初新賜這宅邸時,他剛剛被賜姓為趙,這宅邸也跟著他的姓氏走,一切都是嶄新而耀眼的,這簾子明明是紗紡的,卻不知裡面摻了什麼,閃閃爍爍的一片光華。
他在許多個夜裡,就躺在這榻上,摟著自己的妻,一邊欣賞這珍奇的床帳,一邊讚歎大宋的繁華,一邊又得意於自己這一步謀劃。
現在紗簾已經褪色了,也不見用了幾年,只是摘下用水洗了洗,那些蒙在他眼前的綺麗光華漸漸就消失了。
像個自作多情的夢,而他現在終於醒來了。
“你近日裡如何?”他坐起來,乾巴巴地問了兒子一句。
兒子低著頭,“近日都在苦讀詩書。”
“不要再讀了,”他說,“你鄉試未中,也該休息幾日,出城走一走,散散心。”
兒子很吃驚地抬眼看他,不明白父親為何這樣慈愛,但父親又說:“小郎可好?”
這就是問一問自己的孫子了,兒子立刻展開笑顏,“爬得熟練,只是還站不穩,整日裡只要醒著
,就要四處爬一爬,很讓人吃不消哪!”
說完這話,父親卻沒有反應,兒子臉上的笑又消失了。
“爹爹?”他試探性地問,“可要兒子抱他來……”
“四哥寫信給我,說他那裡一切都好,很受帝姬器重,”趙良嗣說,“你願不願讓婉娘帶著小郎往興元府去,看一看他?”
兒子大吃一驚,愣愣地看著他。
“朝中竟如此險惡麼?!”
爹爹不言語,過了一會兒,頹然地點點頭。
“金人若老實交割西京路就罷,但有差池,我家恐怕不能保全。”
“可這論理是譚稹的裁度!若金人反悔,也該是他譚稹受朝廷問責!”
趙良嗣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