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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時語塞,好像確實是胖子說的那樣,以前的我是天塌下來當被蓋,自從參軍開始,直到對越自衛反擊戰,身邊的戰友犧牲了一個又一個,我真真切切見到了無數次的流血與死亡,實事求是地說,我現在的確變得有些婆婆媽媽,做什麼事都免不了瞻前顧後。難道歲月的流逝,真的帶走了我的勇氣和膽量。 我對胖子說:「咱們現在都多大歲數了,比不得從前了,咱當紅衛兵那些年確實好勇鬥狠,看誰不順眼就揍誰,可那是個荒唐的年代,現在回想起來都覺得可笑可悲。」 胖子說:「可是至少在那個年代裡,你戰鬥過,衝鋒過,我真他媽看不得你現在這種嚇嚇嘰嘰的樣子。你還記得你十六歲生日的時候,我送給你的筆記本上寫的那首長詩嗎?」 那個筆記本可能早被我擦屁股了,而且那些年胖子送給我很多筆記本,因為他老媽是後勤機關的幹部,家裡有的是各種筆記本,我實在記不起來有什麼長詩了。 胖子見我想不起來,便說道:「我背幾句你聽聽。」胖子的普通話很標準,他人胖底氣也足,朗誦起來,還真有點中央人民廣播電臺播音員的意思,只聽他朗聲說道: 公園裡一起「打遊擊」,課堂裡一起把書念。 鹹陽路上「破四舊」,井岡山一起大串聯。 在埋葬帝修反的前夕,向那世界進軍之前! 收音機旁,我們仔細地傾聽著,國防部宣戰令一字一言…… 在胖子慷慨激昂地念出第一句之後,我就立刻想了起來,這是一首敘事長詩,題目叫作《向第三次世界大戰中的勇士致敬》。我們太熟悉這首詩了,在我們倆當紅衛兵的時候,曾一起朗誦過何止百遍千遍,那是我們最喜歡的韻律,最親切的詞語,最年輕的壯麗夢想……我的心情激動起來,忘記了身在何處,忍不住攥緊拳頭,和他一同齊聲朗誦: 在這消滅最後剝削制度的第三次世界大戰,我倆編在同一個班。 我們的友誼從那裡開始,早已無法計算,只知道它,比山高,比路遠。 在戰壕裡,我們分吃一個麵包,分舐一把鹹鹽。 低哼著同一支旋律,共蓋著同一條軍毯。 一字字,一行行,領袖的思想,偉大的真理,我們學習了一遍又一遍。 …… 你記得嗎?我們曾飲馬頓河水,跨進烏克蘭的糙原,翻過烏拉爾的高原,將克里姆林宮的紅星再次點燃。 我們曾沿著公社的足跡,穿過巴黎的大街小巷,踏著《國際歌》的顫點,衝殺歐羅巴的每一個城鎮,鄉村,港灣。 我們曾利用過耶路撒冷的哭牆,把基督徒惡毒的子彈阻擋,將紅旗插在蘇伊士河畔。 瑞士的湖光,比薩的燈火,葉門的晚霞,金邊的佛殿,富士山的櫻花,哈瓦那的炊煙,西班牙的紅酒,黑非洲的清泉…… 這一切啊,都不曾使我們留戀。 因為我們都有鋼槍在手,重任在肩。 多少個不眠的日日夜夜,多少個浴血的南征北戰。 就這樣,我們的不可戰勝的隊伍,緊緊跟著紅太陽,一往無前。 聽:五洲兄弟的呼聲,如滾滾洪流怒浪滔天。 看:四海奴隸的義旗,如星星之火正在燎原。 啊,世界一片紅啊!只剩下白宮一點! …… 英子見我們倆說個沒完,也聽不懂我們說的是什麼,等得不耐煩起來,打斷我們的話說:「說啥呢你們?還整得勁兒勁兒的,咋說起來還沒完了?現在時候不早了,不管從哪條路走咱都該動身了,你們倆願意說等出去再說行不?」 胖子拎起百式衝鋒鎗,腰裡插了四五個彈匣,表情堅毅,揮手一指前方:「同志們,勝利就在前方,跟我來吧!」 於是,胖子帶頭走在前邊,英子居中,我殿後,三人成一路縱隊,走向了英子說看見小孩跑過去的那條通道。這是一條微微傾斜向上的路,走出一百多米後又變成了向上的臺階,看樣子已經是走進了野人溝的山丘內部。 通道越來越窄,而且濕度也比下面大,身處其中呼吸不暢,有種像是被活埋的壓抑感。 三個人離得很近,不知道為什麼走在前頭的胖子突然停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