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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罷。」
雒易眨了一下眼睛,抖落睫毛上一粒輕雪,一語不發地站起身來,將沈遇竹負到了背上。
他們穿過低緩的河谷,斑駁的血水混在雪中沁染到了足下,不時還能聽到被壓斷肢體計程車卒在那一側哀哭和呻吟。雒易充耳不聞,深一腳淺一腳地踏著鬆軟深陷的雪,走得緩慢而穩定。
沈遇竹伏在他身上,忍過一陣陣眩暈,勉力開口道:「繼續往西走……你的人手在下一處谷地等著你。」
雒易道:「我知道怎麼走。你閉上嘴,省點力氣。」
沈遇竹無聲笑了笑,勉強睜開眼,看到雒易漆黑的眉峰上凝著的一層薄霜。他在他耳畔輕輕笑道:「偶爾信我一次,還不賴罷?」
「我沒有信你。」雒易倔強地說,「你也不過是孤注一擲,僥倖賭贏了而已!我只是……只是……」
他沒有告訴沈遇竹,在被強兵圍追堵截的那一剎,前後左右都是絕路,他的心中卻始終一片澄明冷靜,不曾對沈遇竹的指令起過一絲猶疑。
那並非是因為他信任沈遇竹智計了得,定能教他們絕處逢生,化險為夷。
他自己心智既高,城府又深,歷經過至親骨肉的背叛,迄今為止,日日夜夜都是在算計與被算計之中生存,從未學會全心全意信任一個人。
何況,「信任」是太過脆弱的情感,總會有因背叛和欺騙而崩毀的一日。
但假若這個人是沈遇竹……那麼,哪怕不能夠絕處逢生、化險為夷,哪怕是被欺騙,被背叛,只要沈遇竹讓他前進,他便絕不會後退。
就算將雒易這個人、這條性命,都送給他去算計,也無妨。
沈遇竹沒有等來他的回答。
他受了劍創之後,一直爭分奪秒綢繆謀劃,耗費大量心思,始終未曾好好休養過一日。如今身負重傷,接連奔波顛簸,新舊傷患交疊,瘡口破裂,血流如注,支援到現在,已然是強弩之末。
此刻見到雒易終於脫困,不由心神鬆弛,周身的疲憊虛弱沒頂而來,神思渙散,幾乎再睜不開眼睛。
雒易覺察到身後沈遇竹的聲息越來越淺,忽然心生警覺,低低喚了一聲:「沈遇竹?」
他心頭砰砰直跳,正準備停住腳步,檢視他的傷勢,卻被沈遇竹輕輕伸出手,掩住了他的雙眼。
「我沒事……」因為倦怠,沈遇竹的聲音顯得分外沙啞溫柔,輕聲道:「我只是……有點困了,先盹一會兒……」
這寥寥幾句,說得虛弱無力,要深深吸一口氣,才能吐出下一字。
雒易佇立原地,渾身一陣陣發冷,聲音不由自主地輕顫起來:「沈遇竹,你——」
沈遇竹察覺到他的顫慄恐懼,不由強硬起了聲調:「雒易,不許停下來,繼續往前走……」
頓了頓,又柔聲道:「你說過……會依我的。」
雒易周身顫慄,咬緊牙關,站了許久許久,低聲應了一句:「……好。」
他不再猶豫,邁出步子,負著他繼續前行。
沈遇竹在身後發出一聲舒緩寬慰的輕笑。雒易強忍下心頭惶慄難安,聽到沈遇竹在背上夢囈一般,輕聲呢喃道:「雒易啊,我希望你一生平安順遂,總是能穩操勝券……可是有時候,我卻也忍不住希望,你的一生永遠都這般驚濤駭浪,不能安寧——」
雒易咬緊牙關,忍下眼中驟然的酸楚炙熱,聽他在身後惓惓地輕笑道:
「因為唯獨在這樣的關頭,你才會知道……你的選擇,永遠會是我。」
雒易的心像是被冰錐狠狠扎得刺痛,低聲道:「你別說話了……我這就帶你下山治傷……」
沈遇竹溫馴地「嗯」了一聲,果然沒有再言語。
天幕與雪野融匯成一片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