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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著眼睫垂得更低,又微微笑了笑:「父親,今日死的這個人,本來應該是我。可是那天晚上,當小言用他自己的性命換了我的性命,又帶著傷把我揹回家的時候……您卻根本不聽他辯解,一腳踢在他胸前中蠱留下的傷口上,還讓人把他拖出了家門。」
他終於抬起頭,看向肅道林的目光中,除了隱忍的悲痛之外,還有一層說不清道不明的暗色:「二叔告訴我,當年他在丹碧城外找到小言時,他的血浸透了衣衫,連身子都發冷了,那天如果不是二叔,小言早就死了……父親,那時小言心中是否傷痛,又是怎樣的傷痛,您曾想過嗎?」
肅道林的臉色早已變得一片慘白,肅修然卻並不想就此停止,還是用柔和的語氣繼續說著:「可即使您如此對他,當二叔告訴小言,要他為了救您去覆手第一城,他仍是一聲不吭地去了。
「覆手第一城的死士營密窟不見天日,但能在裡面的試煉中拿到覆手第一城的心法秘術,活著走出來的人,卻會有一次機會挑戰城主。
「他的體內有毒蠱,原本就不應該繼續動武,但他卻仍是在裡面透過試煉,一個人走了出來。他的頭髮,就是在密窟中為了修煉覆手第一城的秘術變白的,可父親見了他又說了什麼?說他修習邪門歪道,狀若妖魔。」
肅修然的語氣仍舊平靜和緩:「父親,小言從未為自己辯解過一言半語,但無論我們怎麼對他,如何利用他,他都會為了我們赴湯蹈火、身死不惜。或許在他心中,我永遠都是他的哥哥,您永遠都是他的父親……是他至親至愛的親人。」
肅道林渾身顫抖,像看什麼怪物一般看著他,他步履不穩地走到床前,半跪下來抬起手去摸床上那人的臉。
他在半年前上次見他時就想過,這孩子流落在外這麼多年,怎麼像風吹一般就長大了,長成了瞧著有些陌生的樣子,也太瘦了些。
若是他上次見他時,就不要去管什麼對錯是非,乾脆順從心中那時不時冒出來的軟弱念頭。管它什麼武林公義,一味不管不顧地護短,把他拘在家裡好好養起來,今日的結局是否就會有所不同?
他必定是剛愎自用、罪孽深重,不然又怎會老年喪子,如此可憐可悲。
可若是他的罪孽,又為何要報應在他的孩子身上,他才不過弱冠之年,整日裡在刀劍從中走過,連一日安逸都不曾享過,一日都不曾……再承歡父母膝下。
肅修然脫力一般地靠在床沿的木架上,他的唇角甚至還帶著一絲微笑。
他就這樣看著自己的父親,這個從來都泰山崩於前而不改色,從來都尊貴威嚴的神越山莊莊主,突然間將床上的兒子緊緊抱了起來,嘶喊著聲音嚎啕大哭。
原來人人都是會哭的,哭起來的樣子也並沒有什麼不同,一樣的涕淚橫流、撕心裂肺。
他的弟弟或許從不畏死,但他的弟弟一定不知道,一個人死後,他的親人將會如何。
他知道不管是他,還是他的父親,和此刻還未知曉訊息的母親,從此往後的餘生,都將和以往不同。
他的弟弟甚至不願意給他們一個告別,所以他們這一生,都將會被無盡的悔恨和遺憾折磨,綿綿無期,不見盡頭。
這就是他們自己造下的無間地獄,除卻各自領受,別無逃路。
作者有話要說: 正文太虐來個小劇場吧:
程惜:你看你哥都瘋了……
肅二:我死了,我看不到。
程惜:你爹也瘋了……
肅二:我也看不到,哼。
程惜:所以你還是別死了吧。
肅二:說得就跟我想死一樣???
程惜:你就好好活著,讓大家寵你。
肅二:我就沒感覺到你在寵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