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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生也沒有這麼狼狽過。他雖然是個浪子,但他不欠錢。
在幾乎是他人生最羞赧的時刻,穆陽替他解圍。
他不知穆陽是何時進來的。是路過門口,看見了他,因為是他,才走進來,還是隻是陰差陽錯地相遇?他不知道。穆陽也不會告訴他。但穆陽從口袋裡掏出一張十元的鈔票,滿不在乎似的丟在桌上。他彎腰貼近那些飯菜,似是在挑選,半晌卻說:「和他來份一樣的。」
回頭笑眯眯地看周鳴鞘,眼裡的打趣一點也不打算藏。
他是故意逗周鳴鞘玩。
周鳴鞘喜歡鹹口,穆陽吃不太慣。因此他拿著筷子扒拉了片刻,就託著臉望向門外。門外時不時有年輕人騎著摩托車路過,瞧見是他,會眼睛一亮,和他打招呼。穆陽就點點頭。你看,他人緣居然還不錯。果然是小太陽。
周鳴鞘難得沒有說話,安靜地扒拉飯,顯然心裡有氣。
穆陽出聲:「幾十塊錢,丟就丟了吧。」
周鳴鞘說:「你的煙。」
穆陽沒聽明白,周鳴鞘告訴他,他將穆陽抽剩的那半根煙夾在毛票裡。氣人的賊偷東西時,把周鳴鞘的寶貝也順走了。
「錢我不心疼,我心疼煙。」
穆陽喝了一口湯。他盯著湯裡的蛋花,好像盯著自己的眼睛。他說:「煙嘛……你求我,我就可以再給你一根。」
周鳴鞘撂下筷子,抬眼看他:「為什麼幫我。」
穆陽脖子上有一根銀鏈子。墜著一隻圓餅,像是能翻開,藏進去照片的那種。周鳴鞘盯著他雪白的脖頸,鎖骨上有淋淋的汗珠,一顆顆安靜地停在頸窩,叫人想要舔一口。他有些好奇,那項鍊裡,放著誰的照片呢?
然而穆陽說:「我又不差那幾塊錢。」
明裡暗裡又在調侃周鳴鞘是個乞丐。
周鳴鞘並不氣惱:「你說做朋友,容易兩相虧欠。改主意了?」
穆陽擺弄瓷碗的手終於一頓。周鳴鞘總是能一語中的地闡述一個事實。
這人算是幫了他。
穆陽終於看他:「你說要我欠你什麼,我回去想了,很惶恐。我感覺我要真欠你什麼,你一定會死咬著我不放。你幹得出來這種事。」他慢條斯理地說,「於是我想了整晚,最後覺得,要不還是你欠我吧。幾塊錢,買你一份人情,我捏在手裡,安全。」
他也是多狡猾的一隻小貓啊,周鳴鞘盯著他一開一合的嘴唇時這般想到。這是一隻非常聰明、非常漂亮的小野貓,不可能被人飼養,只會自己捕獵。但這樣可怕的傢伙,柔聲軟語地說,他將自己想了一整晚。周鳴鞘覺得十分受用。
於是他沉沉地盯著穆陽,穆陽也耐心地盯著他。小貓流利的下頜線上凝著水珠,發梢上也是,腦後的那隻小揪也是,周鳴鞘忽然發現,他是水做的。
所以他說:「好。現在我欠你了。你想我做什麼?」
第5章 05
獵人只會把獵物捏在手裡逗弄他、欺負他,而不會咬斷他的脖子。所以穆陽也這樣矜持地說,沒有想好。等我想好了,來找你討要。
周鳴鞘沒有問他,從此以後,他們算不算朋友。他不必問。他們已經有了交情。雖然只有一次。
他和穆陽坐在汽水鋪門口的太陽傘下發呆。那太陽傘不大不小,剛剛好籠他們兩個人。陰影蓋在身上,比冷氣還舒服。他們這樣懶洋洋地靠在藤椅上,誰也不能加入,誰也不能打擾。他們兩人喝了五瓶橙味兒汽水。最後一瓶是一起喝的。都是男人,在乎什麼?
而周鳴鞘已經很多年不喝這些孩子氣的東西了。他喝酒。但不知為何,同穆陽在一起,又幹回小時候的混帳事。
來往的路人五顏六色,他們就在太陽傘底下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