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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外衛所在蜀州各重鎮均布有眼線爪牙,自然知道仙閬關怎麼打的勝仗。不過官場上的慣例,這種事彼此過得去就行,沒必要特地到上司面前揭發邀功。就連寧愨,也沒打算彙報給自己老爹。可惜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這一抖出來,直叫寧書源氣得跺腳掀桌,連帶把兒子一頓好訓。
子釋靠在椅背上,只覺眼前一片猩紅,許多早已忘卻的場景幾乎都被勾了出來。他一遍一遍對自己說:不要想這些,不要想這些……雙手在臉上反覆搓兩把,將思緒調整過來:“這麼說……現在危險的,反而是北邊。仙閬關經營時日有限,遠不如峽北關穩固。蜀北地形雖然同樣險峻,到西京的距離卻要短得多……”
“嗯。”子周點頭,“我也這麼想。打算……明天跟太師說說。”
子釋愣愣的坐了好一會兒,道:“說說……又怎麼樣呢?”
“總比不說強。”子周挺直脊背,“大哥,今天我一直很難過。可是,我想來想去,再如何難過,也不可能……反對仙閬關守軍的做法。這才是……最叫我難過的地方……”
子釋抬頭看著弟弟:年輕的面龐上顯出一種帶有狠絕意味的痛苦——那是歷經心靈折磨之後終於做出抉擇的表情。
他聽見子周說:“大哥,你從前說過的許多話,我如今都懂了。眼下的朝廷,上至皇上太師,下至獄卒小吏,近至宗室親王,遠至前線將官,幾乎皆蠅營狗苟於自身利益。即使端正廉潔如席大人,獨善其身之外,自以為激濁揚清,於大局並無補裨。真正該做的事,沒有人做。該做的事要動手做起來,更是倍加艱辛。但是,無論如何,沒有人想當亡國奴。就為這一點,我願意竭盡全力。哪怕——哪怕只是讓最後的結局晚一些來臨,對活著的人而言,何嘗不是幸事?
“大哥,我知道,蜀州內的百姓是人,蜀州外的百姓也是人。可是現在,蜀州外已經成了西戎的百姓,蜀州內還是錦夏的百姓。西戎不把自己的百姓當人,怎能指望錦夏把西戎的百姓當人?我既身在蜀州之內,做著錦夏的臣子,蜀州外的百姓……顧不了……總得盡我所能,顧一顧蜀州內的百姓……”
從第二天開始,兄弟倆陷入空前忙碌。
和絕大部分麻木愚蠢的睜眼瞎不同,他們都看得見頭頂密佈的陰雲,一天比一天濃黑厚重。子釋爭分奪秒,只求在某個時刻到來之前,儘可能多的完成手頭工作。其餘的,強迫自己什麼也不想。
子周毫無保留,為太師出謀劃策騰挪週轉。他不要面子,不拉關係,不拍馬屁,不搞虛頭,一切以在現實條件下追求最佳成效為目標,常常能看到別人看不到的地方,說出別人不敢說的話。就目的而言,從某種程度上講,他所追求的根本利益和太師是一致的,因而至少暫時表現出來的狀況,是司文郎大人高度忠於太師和皇上。
寧書源畢竟算得梟雄之流,至少可以共患難。隨著局勢漸漸危急,太師的胸襟度量也變大了。知道子周這種人能幹又正直,最該好好利用,頗容忍他的直來直去特立獨行。即使不一定採納,有什麼事往往也願意聽聽這位年輕司文郎的意見。
蘭臺司書庫建設已接近收尾階段。子釋除了監督施工,開始領著下屬沒日沒夜的清點整理各類書籍圖冊,預備入庫,那套不加班的理論早被他自己拋到了九霄雲外。當然,凡是肯留下來加班的,除了免費供應美味宵夜,還另有額外津貼。
中秋節前夕,蘭臺令大人給下屬發放節日補貼:每人兩顆上等南珠,指甲蓋大小,粉色底子帶著彩虹暈圈。在場都是識貨之人,這樣一顆珠子少說也值幾百兩銀子。況且大家拿的都一樣,顯然是整串上頭拆下來的——除了宮裡,哪兒還有這等貨色?
王宗翰遲疑道:“子釋,你……不是把皇上賞賜的東西拿來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