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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在胡亂地流血。他半躺在床上，右腿的膝蓋腫大得跟籃球一般，膝蓋以下的骨頭因為無法負擔這個重量而扭曲變形，他腦袋裡的一個什麼地方，因為出血，形成的血腫硬生生地把他的左眼撐大了好幾倍，他的左眼侵略了臉頰，幾乎快要到達鼻翼那條線上。陳宇呈醫生不動聲色地走近他，以為自己遇上了《西遊記》裡的妖怪。

&ldo;大夫，&rdo;男孩說話有些吃力，&ldo;我現在其實特別想知道一件事，我睡著的時候，我的左眼到底能不能閉上呢?&rdo;

&ldo;你挺有幽默感的。&rdo;他說。

&ldo;我媽總在安慰我，她說再過些年，我可以找一個健康的女孩子結婚，我們一定要生一個男孩子‐‐這樣，整個家族裡就再也不會有這種病了。&rdo;這男孩笑了，伴隨著嘴角的抽動，右眼相應地閃現出笑的樣子，可是巨大的左眼兀自巋然不動，像塊石頭被丟在了他臉上。

&ldo;她說得沒錯，遺傳學上是這樣的。&rdo;

&ldo;可是大夫，就算我有了一個健康的男孩子，又怎麼樣呢?對我而言，有什麼用?&rdo;

&ldo;你說得對。&rdo;他點點頭，那時候的陳宇呈醫師比現在容易講真話，&ldo;其實沒什麼意義。對於你的生命而言，那些，都是別人的生命。&rdo;

&ldo;您和別的大夫不太一樣。&rdo;男孩和他巨型的左眼一起認真地看著他。

&ldo;因為我從來不覺得死是一件壞事情。&rdo;那是唯一的一次，他允許自己說了醫生絕不該說的話。

一週後，陳至臻小姐來到了這個世界上。

她還不會睜眼睛，所以他可以肆無忌憚地打量她。不用擔心她會覺得不好意思，不用擔心她會不理解這代表什麼‐‐她睡在粉紅色的嬰兒毯子裡，他不想違背事實地誇獎她像片幼小的花瓣，初生嬰兒的外觀真的沒有那麼美好，只不過，她細嫩得令他恐懼，就好像她的面板下面裹著的都是水。

你好，陳至臻。請你一定記得，當你長大以後，你有權利埋怨我們為何把你帶到這個世界上，不管有多少人告訴你要心懷感激，你都有權利反駁他們，因為，這世界實在不是什麼好地方。

陳至臻，所以你不必非得愛我不可，但是真糟糕，我已經開始愛你了。

要是沒有前一年五月的那些落滿老街的槐花，就不會有你。陳至臻，你真的是那些槐花裡的一朵嗎?你不動聲色地睡在夕陽裡面，然後你認出了我，所以你就找到這裡來了。

插pter 04

姐姐

‐‐鄭老師，今天在公交車上，有個男的一直在看我，看了我好幾次，然後我就不敢在那輛車上待下去了。車到龍城廣場，我就跟著人群跑下來，結果他追在我後面喊我，他說&ldo;同學你的手機掉了。&rdo;然後他壞給我，就重新上車，走了。

‐‐害怕了吧?

‐‐真丟臉。

‐‐不丟臉。承認自己害怕，有什麼丟臉的?

‐‐可是有一點害怕的時候，就敢承認;真的很害怕的時候，就不敢承認了。為什麼呢?

‐‐因為害怕變得太大的時候‐‐也不只是害怕，高興、傷心、期待……都一樣，它們變得太大的時候第一個傷害的就是你的尊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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