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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立平的演奏,狠狠打了囿於成見的楊一巴掌。
休息室設有螢幕,方便參賽者確認舞臺進行狀況。楊一看,正在演奏夜曲第十六號的立平,身高應該比楊矮,目前正彈到中間部,連串的樂音在光的微粒閃耀中流淌,令人不由得挺直背脊。
鮮少有樂曲像夜曲第十六號這般,予彈者及聽者的印象大異其趣。蕭邦的夜曲旋律並無急遽的變化,也沒有開展部和再現部,因此彈法呆板的話,沒多久就會誘發睡意,但,即使不變化音型,和聲進行也是一刻不停地變化下去,因此左手的伴奏音域寬廣,兩手的第一指會頻繁地交疊而容易走音。
不過,若能排除這個困難點,用安定的節拍來演奏的話,就能彈出蕭邦式的流麗與優美。換句話說,這是一首演奏者的技巧有別,效果就會天差地遠的曲子,也可說是一首測驗能否好好彈奏蕭邦的試金石。
立平表現得十分完美,彈法依樂譜忠實呈現,詮釋方法聽起來也是根據波蘭的傳統,完全想不到是亞洲人彈的。
說不定是意外殺出的黑馬。
再也待不下去了。
楊跑出休息室,往舞臺邊奔去。
穿過走廊,推開迎面來的人一個勁兒往前沖,終於到達。
看來是趕上了。
立平的第四首曲目選的是敘事曲第四號f小調作品五十二。
雨滴般的音符靜靜揭開序幕,接著立即呈現f小調的第一主題。這個主題滿是哀傷,其實不只有哀傷,還有包覆著哀傷的優美。
立平的視線不在鍵盤上,而是稍稍飄向斜上方,身體宛如品味舌間美食般地前後晃動,未觸鍵的手則時而隨著旋律浮在半空中。
這是彈得十分沉醉才有的動作。運指與節拍皆化成身體感覺而融合為一後,就能在演奏中隨旋律起舞。只不過鋼琴家都知道,為帶出如此優雅的旋律,需要多麼高超的技術與想像力啊。
敘事曲第四號是蕭邦成熟期的作品。同時期還創作了《英雄波蘭舞曲》、詼諧曲第四號等所謂的大麴,此後作品數量即銳減,由此不難想見這些都是他才華登峰造極時的傑作。也因此,這是四首敘事曲中無論技術性、音樂性都是最難,同時也最美的一首。
立平的手指如愛撫般滑過鍵盤。
絕妙的運指。楊的雙眼好一陣被立平如波浪翻湧的手指給釘住了。兩根黑鍵的中間插進中指彈出的顫音、用一指連續按住的三度過渡樂節。看似稀鬆平常之處,卻要求極敏銳的專注力。
接著,在左手八度音的引導下,進入光輝的第二主題。和音成為主調,降b大調緩緩流洩,時而圓舞曲的音韻若隱若現。要從複雜的和音中突顯如此的華麗感,非相當純熟的技巧不可。然而,舞臺上的立平宛若呼吸般自然淡定地馳騁著手指。
楊好生羞恥。還敢說中國人無法理解〈波蘭的蕭邦〉嗎?多荒謬的傲慢。立平豈止能理解,簡直已與蕭邦身心合一了
立平倏地猛烈打鍵。
左手深邃的八度音。
綻裂開來的右手。
強力打鍵中,旋律邊舞邊馳上急峻的陡坡‐‐但,下個瞬間又急降,取而代之的是,宛如邊確認腳下邊走似的低緩旋律。
輕快舞出的旋律再次入眠。
持續漫長的過渡樂節,可緊張感未曾片刻鬆懈,直牽動聽眾的心。驀然環顧,每一個人都吃驚似地凝視著立平的身影。
到了再現部,第一主題又出現了。變奏雖複雜,立平的手指如行雲流水般暢快無阻。雙手纏綿、分離、又纏綿。
隨著左手的音階攀升,右手陸續湧出幻想式的和絃。從這裡起,曲子即將進入終結部而徐徐上升,但若調整不當,音量就會一下飽和。因此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