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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將繁瑣莊重的宮服一件件褪下,換上待字閨中時的衣裙,對著菱鏡,給自己畫了個昔年的妝。
鏡中女子,眉目溫柔,玉容光照,卻是掩不?住的疲憊,鬢邊一縷銀色在鏡中格外刺眼。裴氏手撫著那縷白髮。她才二?十六歲,容顏卻已如此蒼老了。
那麼到了地下,景珩還會?認得她麼?
其實不?認得也好。她沒?能守住他留下的江山,本就沒?臉去見他。她這一生?活了二?十六歲,卻僅僅只有?遇見他的那七年有?了光彩,可她卻辜負了他……
殿外已響起白氏瘋狂的敲門?聲與哭喊聲,從一開始淒楚哀求的「太后,太后」,到最後改喚成泣不?成聲的「娘子」、「女郎」,卻都了無回應。裴氏置若未聞地整好裙擺起身,回頭看向了樑上懸著的白綢。
新裂齊紈素,皎潔如霜雪。齊地出產的細絹並不?只是可以?用作?合歡扇,還可以?是送她去與丈夫團聚的白綾。
她眼睫輕顫,一滴淚掉下來,從容走去。
撞擊宮門?的聲音忽似大了點,不?過,那些與她也沒?什?麼關係了。她拉過白綢,如白鶴延頸,將頭套在了環結之中。
便是在這時,宮門?從外面撞開。她踢開軟凳的一瞬,白氏一聲撕心裂肺的「娘子」傳進來,有?人箭步衝來將她抱下,拼命搖著意識已近渙散的她,神?色焦急:「皇嫂,皇嫂!」
裴氏意識已近渙散,被白氏猛掐人中才悠悠迴轉了一氣?,虛弱地睜眼。當看清抱著自己的是小叔後,勃然大怒:「放開我,你?這個孽障、叛徒!」
河間王卻緊抱著她不?放,一臉正色,言辭懇切:「太后為什?麼要尋死呢?佛家裡自戕可是大罪過,傳說死後墮入三塗惡道之中,皇嫂難道不?想百年後與皇兄相見麼?若我坐視不?管、任由皇嫂自戕,將來,又有?何?面目去見皇兄?!」
裴氏一愣,眼淚如斷線的珠子從眼睫上墜下。太后做到她這個地步也算是失敗透頂了,求生?不?得,竟連求死也不?能。
她頹然閉了眼,淚落如珠流:「你?救我也是枉然,斛律驍不?可能放過我的,早一步死和晚一步死,又有?什?麼區別。」
殿門?外卻飄來個熟悉的男聲:「誰說我要殺你?。」
不?啻於驚蟄的春雷,太后驚惶轉首,見一玄色朝服的男子在甲兵簇擁下款款而來,山眉海目,清雋俊美,正是近日春風得意、即將登上皇帝御座的斛律驍。
太后突然覺得恐懼,這裡是她的宮殿,可這些人,竟都悄無聲息地倒向了他,由他出入。
「你?來做什?麼。」她疾言厲色地,眼中恨意如火灼灼。
太后性子素來穩重端莊,做了皇后後也學會?了喜怒不?形於色,這尚是第一回失態。斛律驍靜靜垂眸,忽地嘆息一聲:「你?這又是何?必呢。」
「景珩從不?會?怪你?。你?可知,當年他故去之時,曾對我說過什?麼嗎?他說這江山原本就是高家竊來之物,若我想要,隨時皆可取而代?之。但求我替他保護好你?和你?腹中的孩子。」
裴氏一愣,眼淚霎時滾滾而出。於她而言,此生?最遺憾的只有?三件事,第一件是丈夫早逝,第二?件是沒?能陪伴彌留之際的丈夫到最後一刻,這第三件,就是沒?能保住丈夫留下的那個遺腹子。
當年,她剛剛懷上他們的孩子,景珩便因風寒染上了肺癆,輾轉醫治了一月也未見效果。終於彌留之際的那個夜晚與她告別,將一干心腹之臣與她傳至病床前,讓他們指天?盟誓,發誓效忠於她,再後來,又把她與旁人都屏退了,只留下斛律驍一人在內。
所以?,陪伴他到最後一刻的不?是她,而是斛律驍這個外人。
這麼多年了,她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