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爺爺有個外號叫鱉(第1/2 頁)
老實說,我沒有很喜歡她,也沒有很討厭她。但可能會有那麼些嫉妒吧,好吧,很多嫉妒。因為,她的房間裡才有洋甘菊的味道。
我會時常溜近她的房間,偷穿她的裙子,偷吃她的水蜜桃,偷看她的日記。我會故意去掉一切有著“她的”修飾語,她的爺爺,她的姥爺,她的鯤表哥。爺爺,姥爺,鯤表哥,聽起來好像那就是我的爺爺,我的姥爺,我的鯤表哥。水蜜桃汁濺在了裙子上,漬起一片雲朵朵,聞起來,甜甜的。
爺爺有個外號叫鱉。
村口的老房子們想必都知道。
村口老房子們彼此都捱得很近很親,容不下兩輛小汽車同時穿過。老房子都換了紅漆木防盜門,也換了木龍飛鳳舞磨砂玻璃窗,也新添了仙鶴展翅圖的牆。倘若不是挨那麼近,咋一看還看不出來老。
倘若車非要過去,辦法也是有的。
村委會里廣播裡喊幾嗓子,通知大家幾點鐘頭,是進村的方向,還是出村的方向。其它要過得便會避開這個時間,約莫著過去了,再出來打聽打聽。
老房子的老頭子們除了下棋外也因此有了新的副業。
人們從家裡出來便問他們,“過去(qi)了麼”。
老頭子們一邊瞅著米字格縱橫交錯得棋盤,一邊抬抬手說,“過去(qi)了——過去(qi)了——!”哪個方向得過去了呢?倘若說東邊得過去了,便是答得人稀裡糊塗了。是打東邊來得,還是朝著東邊駛得?
這問得人便要問哪個東邊?這便又是問得人稀裡糊塗了。東邊還能有幾個東邊?東西南北,不就一個佔一邊嘛。
久而久之,答得人便悟到了。悟到了,他就抬抬手。
如果是進村的過去了,他們便手心朝著村裡;如果是出村的過去了,他們便手心朝著村外。如果還沒過,他們便不應聲。便不應聲,是因為他們自個兒也沒看到別得哪個棋友抬過手,又或者他們自個兒又看到了入的又看到了出的。
鐵打的棋盤子,流水的下棋人。抬手的未必真看到過去了,不抬手的也未必沒看到過去。問的人問得也模糊,答的人答得也模糊。
可問得人竟明白了。問明白了,若是過去了就放心的過了;若是還沒過去也是僥倖要過得。
倘若真堵上了,老房子的老頭子們除了第一副業外又因此有了第二個副業。
開車得探著腦袋,問,“開始(si)倒了?!”
那些下棋得人便連棋盤也顧不上瞅了,跳到車後不遠處,輪著胳膊就喊,“倒——倒——倒——”。
倘若車屁股打得太右了,他們胳膊便輪圓了向左;倘若車屁股打得太左了,他們胳膊便輪圓了向右。倘若需要轉個大大得彎,他們便輪著說,“打滿打滿嘍!”;倘若需要轉個小點得彎,他們便輪著說,“打半打半子!”。倘若他們胳膊肘垂了下去,臉忽然訕了起來,那便是已經碰到了老房子門口的小石獅子了。
碰到了哪家得小獅子,就得等那家得老頭子親自上陣指揮了。村口老房子們的小石獅子彼此都捱得很近很親。還沒指揮幾棒,就輪到了下一家的老頭子。
老頭子們換了一家又一家,駕駛座上的人急得憋紅了臉,腦門子像下雨的屋簷,汗珠子連成了線從上面滑下來。
大家便戲謔,“時(si)間抓倭麼緊幹啥(sa),撲哩撲哩見閻王去(qi)呀?!”
那意思,彆著急便是了。
彆著急,雞打鳴了要開工去耕地,羊叫喚了要收工去歇息。彆著急,太陽出來了蹲著曬曬,月亮出來了串門諞諞。彆著急,下雨了要歇著,老天爺在幫著灌溉呢。彆著急,下雪了要閒著,老天爺在幫著捂熱呢。怎麼能和老天爺搶飯碗呢?!
彆著急,誰家要建新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