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詭諸的眼中放出光芒,緊緊地盯著帳外的身影。
雒易看著那隻雪白足踝輕輕晃動,明白自己這句話正壓在晉侯的心坎之上。機不可失,雒易順著晉侯的思路,將國內局勢複述了一番。他深明軍備,又刻意引導,一席條理清晰的分析,便將國內的主要矛盾點明:桓莊之族勢力熏天,已對晉侯構成了極其嚴重的威脅。國君病重,又逢外敵來犯,且不說公族會否趁機作亂,單以桓莊之族麾下三十萬府兵,便只是罔顧君命,疲沓不前,也足夠詭諸孱弱的病軀再添一番瘁癉了。
「依我看,」雒易的態度很沉靜,措辭卻極尖銳:「秦軍進犯,不過是鞍馬之勞;公族驕橫,脅逼君位,卻是附骨之蛆!」
這句話真正撼動了詭諸,這也正是晉侯連夜召見雒易的目的所在。他回憶起白日慶功宴上桓果上的囂張氣焰。自己病中虛弱,許多禮節未能面面俱到,而桓果儼然以主人自居,呼喝叱罵,毫無顧忌,滿座只聽得他一個人又說又笑,眼裡哪還有他這個晉侯?他還聽說了當初前幾日出徵夷狄,桓果如何酒醉失態,公然欺辱雒氏,在眾士卿面前大大地露了一回醜,駁的卻也是他這個一國之君的顏面!
想到此節,詭諸覺得很有必要撫慰雒易一番:「雒卿,你的傷勢無礙吧?」
雒易料想到國君會有此一問。但是,絕不能讓國君覺得自己是因為一己私怨才在背後詆毀。「區區小傷,竟勞國君掛念,卑職惶恐之至。」雒易頓了頓,又道:「然而,卑職早就料到會有今日。」
「哦?」
「日前卑職承擔鑄造新幣的職責時,就曾與桓莊之族發生過齟齬。」雒易道,「公族以為鑄幣這等涉及一國經濟命脈的大事,國君卻假手雒氏這樣的外姓士卿來處理,簡直是——」他驀地止住了話頭。
「是什麼?」詭諸很敏感地發現了,「你說!我不生氣!」
雒易嘆了一口氣:「說——您簡直是病糊塗了!」
詭諸冷哼一聲,嘿然不語。鑄幣一事當然是他深思熟慮的決定。除了仰賴雒易的才具之外,更是因為盛產銅鐵礦的晉陽正是雒氏的領地,由雒易往來監察,更為便利。但是他很快也意識到,公族如此排擠雒易不是為了其他,正是因為他是自己如今最倚重的臣下,才不得不代君受過。甚至更深一層,公族著意散播國君「病重昏聵」的流言,不正是為了下一步廢黜「昏君」做鋪墊嗎!
思及此處,詭諸不得不有些坐立難安。雒易知道這是極其重要的關節,決定再加一個砝碼,便道:「自此事後不久,桓果又遣人來,要求雒氏將晉陽割讓與他。」
「還有這事?」詭諸也曾耳聞,桓果近來屢屢強奪其他士卿的采邑,卻不料他竟然染指到了晉陽。他立刻想到了晉陽那五十六座熱焰騰騰的工坊。新幣鑄造已經結束,桓果此時侵吞晉陽,為的顯然不是鑄幣,恐怕是為了鑄造——兵器!
詭諸不由驚出一身冷汗,忙問道:「那你——」
「雒氏自然是嚴詞峻拒。」雒易答道:「為免多生事端,我便把長縣贈送與他,想不到他未能如願,竟忿忿至今。」
詭諸長出一口氣。長縣是雒氏數代經營的膏澤之地,為了保全晉陽,竟將之拱手送出,詭諸不免有些歉仄。「雒卿,」他自覺已無必要在雒易面前設防,憂心忡忡地說道:「桓果的反心,已經昭然若揭。唉,我深悔當時不能盡信你的進言,將桓莊之族的野心姑息到了這種地步!」
雒易知道國君是憶起了數年前一樁舊案。自繼任以來,精明忌刻的詭諸便已對那些在君座之前指手畫腳的桓莊之族深惡痛絕,一度向雒易垂詢對策。「野心就像滋長的蔓草一樣,」雒易答道:「假使放縱,後果恐怕難以預想!」詭諸深以為然,但始終顧忌背負「同胞相殘」的惡名,遲遲不敢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