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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體冷得不住發抖,感官也遲鈍了,卓揚隱隱覺得嗅到了不同於海水的某種腥味,像是血液。他扭動了幾下自己的身體,並沒感覺出尖利的疼痛,於是詢問嚴耀欽:“你是不是……受傷了?”
嚴耀欽胳膊上的口子還在不停流血,只是冷風吹著,痛感沒有先前明顯。可是隨著懷裡卓揚一陣亂動,傷口被不斷摩擦著,再次劇烈地疼了起來。他死死咬住牙關,沒有吐出丁點聲響,好半天,才漸漸緩了過來,努力保持著平靜的聲調說道:“阿揚,你知道嗎,其實我……其實這一刻我心裡很欣慰。每次我向你說對不起,說會好好保護你的時候,連我自己都覺得有些羞恥。在你心裡,我的信譽值早就是負數了吧。所以我很想有一個機會,什麼也不說,直接做給你看,讓你知道我無論遇到什麼險境,再不會丟下你!”
卓揚沉默了一會,有氣無力地幽幽說道:“無論如何,剛才謝謝你了……”
嚴耀欽將卓揚摟得更緊,似乎要把人揉進自己身體裡,臉頰貼著臉頰,輕輕表露著心聲:“阿揚,以為你死掉的那段日子,其實我也反反覆覆想了很多。每次當你叫我爸爸的時候,我真的很愧疚。我覺得自己沒有資格做你的爸爸。就像你說的那樣,你的出生,並非出自我的期願。在你青少年時期,我也完全沒有盡到過養育和教導的責任。沒能夠見到你出生,學步,說話,沒陪你一起打過球,沒同你聊過只屬於男人之間的話題,真的很遺憾……”
卓揚忽然撲哧樂了一下,打斷了嚴耀欽的喋喋不休:“說什麼呢,我可絲毫不覺得遺憾。尿褲子和豁牙齒的樣子,不知道多醜,巴不得少幾個人看到。”
嚴耀欽用自己長滿堅硬胡茬的下巴蹭著卓揚頭頂的髮絲,這種感覺讓他無限滿足,踏實而又溫暖。許久許久,終於鼓起勇氣說道:“阿揚,我知道,你可能不想要我這個爸爸了。你覺得我不能帶給你想要的生活,對嗎?我一點也不奢求能回到最初見到你時的樣子。都說覆水難收,一個人做過的事、說過的話會永遠記錄在案,縱然忘記,也無法消失。”他情緒微微有些激動,聲音不自覺抬高了起來,“那你能不能……只把我當成個身邊的普通人?就像是鄰居,同事,咖啡店偶然結識的陌生人,就當我們重新認識,試著做朋友好嗎?你看,我是嚴耀欽,三十九歲的中年男人,獨身,有兩個兒子,住在香芬裡道,家裡還有一條奶黃色的拉布拉多尋回犬,叫波比……”
“波比明明是我的狗……”卓揚苦笑著抗議。他覺得此刻的嚴耀欽就像個在耍賴皮的老頑童,讓人無可奈何。體溫逐漸流失之後,反而感覺不到那麼冷了,只覺得睏倦,想要睡覺。卓揚長長嘆了口氣,舌頭有些不夠靈活:“嚴先生是嗎,我可不敢和你做朋友。我們是截然不同的兩種人。你腦子裡裝得下家族,兄弟,大元,甚至整座裡島,我腦子裡只裝得下我自己。什麼做朋友,別開玩笑了,你腦子比我大那麼多,跟你玩,我可玩不起……”他的眼皮黏黏地結在一起,實在懶得睜開,最後的話幾乎含在了喉嚨裡。
嚴耀欽將整張臉埋進兒子的髮絲間,小聲說:“沒關係,沒關係。就像瘋狗說的,管你是什麼,都認定了。就跟在屁股後頭,打也不走,罵也不走,反正認準了……”
阿揚,我真的好喜歡你。不是爸爸喜歡,是嚴耀欽喜歡……
…
卓揚做了個夢。
他夢見自己身處懸崖絕境,一隻手艱難地扣在石壁邊緣,身體吊在半空,搖搖欲墜。腳下是萬丈深淵,望不見底,漂浮著白茫茫的雲霧。頭頂上方,圍著一大圈面目模糊的男男女女,每個人都神色冷漠,沒有人伸出援手來拉自己一把。
在那些人之中,他一眼就認出了嚴耀欽。可他沒有呼救,因為他不知道嚴耀欽會不會來救他。他害怕求助之後,對方毫不理會,自己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