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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床上發呆。“鵑姨。”我叫。“不睡睡午覺?大太陽底下跑什麼?又不戴草帽!你看臉曬得那麼紅!”鵑姨以一種慈愛而又埋怨的聲音說。
“我隨便走走。”我說,無聊的翻弄枕頭,枕下卻赫然躺著我那兩封信。我看了鵑姨一眼,沒說什麼,不動聲色的把枕頭放平,我不懂鵑姨要偷看端平的信做什麼!
黃昏的時候,我在水井邊看到阿德,他正裸著上身,渾身泥濘,從井裡提水上來,就地對著腳沖洗。我走過去,他看到我,呆了一呆,表情十分不自然,又俯身去洗腳,我把握著機會說:“阿德!”“嗯。”他頭也不抬的哼了一聲。
“昨天晚上,”我吞吞吐吐的說:“你別當作一回事,我……根本……莫名其妙,那月光……你懂嗎?”
他迅速的抬起頭來,他的臉已經漲得通紅,他的眼睛惡狠狠的盯著我,惱怒的說:
“你根本用不著解釋,昨晚你的表情已經向我說明一切了!這事是我不好,別提了吧,就當沒發生過!”他的語氣像在生氣,臉更紅了,脖子上的筋在起伏。說完,他把水桶用力往井中一送,唏哩嘩啦的提上一大桶水,洩憤似的對場中潑去,潑完,他頭也不回的走了。奇怪,看著他這粗獷的舉動,我反而對他生出一種特殊的感情。我知道我已傷了他的自尊,尤其是這一番多此一舉的笨拙的說明,事實上,他已整天在躲避著我,顯然他是明白一切的,我又何必再去刺他一刀呢!看樣子,我的鄉居生活是應該結束了。
五
午後,我到鵑姨房裡去。
鵑姨不在房內,我坐在她書桌前等她,等了一會兒,仍然沒有看到她。我伸手在桌上的一排書裡隨意抽了一本,是本紅樓夢。我無聊的翻弄著,卻從裡面掉出一封信來,我拾起來一看,信封上的字跡顯然是媽媽的,媽媽寫給鵑姨的信,大概是我來此以前寫的吧。純粹出於無聊,我抽出了信箋,看到了以下的一封信:
“鵑妹:
你的信我收到了,關於小堇這孩子,我想仔細和你談一談。去年過年時你到臺北來也見到了,小堇不但已經長大成人,而且宛似你當年的模樣,舉動笑語之間,活似你!有時,我面對著她,就好像看到的是你年輕的時代。她不但相貌像你,而且,那份任性的脾氣,和滿腦子希奇古怪的幻想,都和你當年一樣。這些,還都不讓我擔心,現在最使我不安的,是她的感情。鵑妹,我想你明白我的意思。我不能再讓她步你的後轍!回想起來,我幫你撫養小堇,已經整整二十年了。二十年來,孩子叫我媽媽,我也支付了一份母親的感情,相信並不低於你這個生身母親。因此,對她的一切,我觀察得極清楚,也就極不安,我只有問問你的意見了。去年冬天,小堇結識了一個名叫梅端平的年輕人,幾乎立即就陷入了情網。關於端平這個孩子,我只用幾個字來描寫,你就會了解,那是個極漂亮、極詼諧而又帶點兒玩世不恭味兒的年輕人。底子可能不壞,但是,社會已把他教滑了。我目睹他如何用些小手腕就把小堇弄得顛三倒四,又如何若即若離的逗弄她,就像一隻小貓逗弄它所捕獲的老鼠一般。小堇,和你以前一樣,是太忠厚,是太單純,太沒有心機的孩子,固執起來卻像一頭牛。而今,顯而易見,她對端平已一往情深,如果端平對小堇有誠意,則也未為不可,但,據我觀察,端平和你以前輕易失身的那個男人一樣,只是玩玩而已!這就是讓我心驚膽戰的地方,小堇正是閱世不深,還沒有到辨別是非善惡的時候,卻又自以為已成長,已成熟,已無所不知無所不曉,這是個最危險年齡,大人的話她已不能接受,認為是‘老古董’,自己的思想又沒有成熟。我眼看她危危險險的摸索著向前走,真提心吊膽。每次她和端平出遊,我就要捏一把冷汗,生怕她再做第二個你,可是,卻無力把她從那個漂亮的男孩子手裡救出來!何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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