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頁(第1/2 頁)
他一邊說著,一邊就瞧著於睿誠蹲下在桃樹,開始用小鏟挖地。
凍土被他翻開,往下又挖了好一會兒,終於露出了幾隻泥封許久的酒罈子。
嚴吉帆困惑道:「小閣老您這是……」
於睿誠將幾罈子酒抱出來,微笑道:「嚴大人莫急,我便去一趟傅宅吧。」
風雪嗚咽。
陳景抱著傅元青入了聽濤居,庭院山石後,露出了正堂一角,窗框裡亮著橘紅色的光。
這時陳景問:「那老祖宗自己呢?您給自己也準備了棺塚嗎?」
傅元青答:「不曾,我不會有善終,後事輪不到自己操心。」
他釋然一笑。
彷彿對不遠處即將到來的命運有些期盼。
陳景正入正堂,聽到這句,腳步一頓。
「怎麼了?」傅元青問他。
「沒什麼……」他繼續前行,終於穿過正堂與書齋,入了暖閣,將傅元青安置在榻上,這才道:「老祖宗與他們說的都不一樣。」
「他們是誰?」
「外面的人。周遭的人。」陳景道。
「哦?他們怎麼說我?」
陳景去取了熱水為傅元青擦拭身體,一邊道:「他們說您視大端律法為無物,肆意妄為。上遮聖聽、下蔽朗日,挾勢弄權,家天下私朝政。」
「有些人以前也認識您。」陳景道,「他們說您自從受了腐刑,就自甘墮落,失了文心,心狠手辣,濫用酷刑,任用如方涇、賴立群這般的酷吏。他們說您變了,若您沒變,為什麼不肅清這些奸臣宦黨,反而與他們同流合汙,與那些個宦官為伍,成了他們的同類,成了閹宦。」
「嗯。」傅元青並不生氣,「不無道理。」
「掌印不生氣嗎?他們說的這麼難聽。」陳景又說,「您為人寬厚,便是對下人也謙遜有禮,並不是這樣的人。為何不自證清白?」
「悠悠眾口,如何自證?」
「取締大內二十四監,還有兩廠一衛,把權力還給皇上、還給內閣還有朝廷。自有賢臣治國安邦,再現盛世。」陳景說,「屆時,再無人敢說什麼了。」
「取締內監,束手歸政?」傅元青沉吟,緩緩搖頭。
「屬下說的不對嗎?」
傅元青笑到:「你的想法是好的,只是難以實現。」
「為何?」
傅元青坐起來下榻,陳景為他披上一件乾淨的袍子,扶著他,走入書齋,各類典籍擠滿不算大的書齋,有一整面牆上,乃是大端朝的海內地圖。
傅元青點了油燈,走過去,仰頭去看。
「我大端朝,兩京一十三省,沃土十萬裡,百姓造冊兩千萬戶……乃寰宇內第一之帝國。」他道,「可北有韃靼虎視眈眈,東海倭患屢禁不絕。境內天災連年,百姓徭役重賦,豪強吞田並地、賣官鬻爵,官員貪腐無度。你以為,這些問題只要我取締內監,束手還政,由內閣六部主導朝政便能解決?」
燈光燭影中,他清瘦的身形映照在那版圖之中,陳景有一種真實的錯覺,這個看似清瘦的男子正以纖弱的雙肩將大端朝穩穩托起。
「先帝命我統領內監,便是清楚我大端朝的問題不在閹宦,至少現在不在。」傅元青說。
「那問題在哪裡?」
「在人心。」傅元青斬釘截鐵,「在人心對權力、金銀、慾念之貪婪。一心可以興邦,一心可以喪國,只在公私之間。我既受先帝囑託,便不敢有私心,至於別人怎麼說我、怎麼看我,便不重要了。如今少帝年幼,若還政於朝,外庭就少了人制衡……像候興海那樣貪官只會更多,屆時朝局失控,社稷崩塌,我才是真正的千古罪人,無顏去見先帝。」
他輕輕嘆息一聲